陸佳緣她爸陸陽是老師,她媽白秀娥是開飯館的,住在自建的磚瓦房裏。一九九一年,佳緣的爸爸的同事送來一棵小石榴樹,那樹被栽在大門的左側。五月的蟬鳴格外浩大,石榴樹的葉子綠的鮮亮無比。
五月二十五日,午時,縣醫院的產房傳來一陣啼哭聲。陸陽他娘咧著嘴說:“五月,二十五日,又是午時,陽剛之氣重嗬,定是個孫子。”陸陽他爹也笑著:“男娃女娃一樣疼,午時出生的娃娃有出息著嘞。”陸陽沒有說話,他不是個迷信的人,但他確實渴望著是個男孩,在那個年代,那座小縣城,生了男孩,是女人在婆家的底氣,是丈夫在單位的臉麵,是公公婆婆在辦滿月酒時滿臉的喜悅。
一位穿寶石綠的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長舒一口氣,笑著說:“母女平安。”陸陽激動地握住這位大夫的手:“大夫,謝謝!”陸陽她娘也跟著舒了一口氣:“秀娥平安就好嘞。”但她的嘴角壓下去了一些,對於這個“買”來的媳婦,不打罵是她最高的善意。同為女人,她怎不知生孩子是一件多麼遭罪的事,可她沒有憐憫,隻是悲歎正處於計劃生育,自己的兒媳偏偏又生個女孩。
此時白秀娥在手術台上躺著,她想了許多許多。白秀娥似乎一直生活在一個缺愛的環境。她的母親在生她的時候沒挺過來,離開人世,她的父親曾是一名軍人,而這榮耀的背後是親人之間的聚少離多,是小秀娥被寄養在各個親戚家,夜裏睡不著時流下的淚。等到父親退伍了,沒過上幾年清閑的日子便查出肝癌,曾經的班長發起義捐,他最要好的戰友陸陽他爹捐的最多,陸陽大秀娥兩歲,以表感謝與感念這段友情,白秀娥便成了陸家的兒媳。陸陽他娘不懂這種戰友情之深厚,隻當是花錢“買”來個能幹,能生孩子的兒媳婦。陸陽是個本分的男人,但他們之間沒有愛,若一定要說有什麼,隻能稱之為習以為常所以生出的“在乎”。陸陽他爹常說:“秀娥是縣城的姑娘,跟咱這鄉裏人,人家吃著虧呢,我是真心心疼這孩子。”白秀娥長著一雙大眼睛,圓臉,兩顆虎牙,模樣標致,陸陽不愛她,隻是在乎她。白秀娥才不在乎自己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她要好好地去愛這個孩子,貫注她全部的愛與耐心將她撫養長大。
陸陽是小學老師,曾經讀過高中,他覺得孩子選擇了自己做他的家長,那麼大人與孩子之間便是有緣分的,哪怕是女孩呢,他也認了這緣。盡管他想要的不是女孩,但是出於責任感,出於日後他或許也會因為習以為常生出的“在乎”。他給孩子取名為陸佳緣。單位的同事笑他:“怪不得是語文老師,起名字都這麼有文化,意思是這孩子是你與秀娥的佳緣吧?”他笑了,沒說話。實際上,陸陽隻想到他自己。
陸佳緣有一個很愛很愛她的媽媽,一個出於責任感而在乎她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