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他施施然坐下,眼前的桌子上有幾個小洞,茶壺茶杯正好都嵌放在其中,避免因風浪翻騰傾灑。
端起麵前的一個杯子,對麵的慕容眉抬手為他倒了杯琥珀色的酒液。
“我最怕這種天氣,寒氣就像是鑽進骨頭縫裏似的,全身又冷又疼。”輕聲歎道。
“京中名醫眾多,怎不找個好大夫瞧瞧?”端起酒杯便一飲而盡。
慕容眉苦笑道:“名醫找遍卻沒有一個能治我這病的,說是天生頑疾,根治最難。這酒是玉堂春,後勁大,侯爺要小心,不要喝得太猛。”
軒轅策挑起眉尾,“我有幾年沒喝玉堂春了,都快忘了它的滋味。
我記得這酒是你們慕容府自釀的,上次進京我向你父親討,他還舍不得給我。”
“所以,這次父親特意讓我帶了幾壇過來,說是送給侯爺,為他當日的小氣賠罪。”
“隻怕……晚了點。”他輕笑,意有所指。
“好酒總是越陳越香,豈會晚了?”
兩個人從見麵開始便是這樣親密又疏離地平靜聊天,你一句,我一句,仿佛多年未見的親友,全然沒有大戰來前兩軍將帥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飲罷一杯,軒轅策放下杯子,直起身看了看對麵慕容眉膝上的毛毯,忽然伸手一抓,將那毛毯抓落。
隻見那腿上還蓋著一層薄被,顯然是一層毛毯尚不足以禦寒。
慕容眉苦笑道:“侯爺難道是怕我身藏利刃嗎?”
“我軍中倒是有幾個大夫在針灸上麵有些本事。你若是有意,可以到我軍中走走,說不定你這腿,並非無藥可醫。”
軒轅策眸光炯炯望著他,嘴角似笑非笑地淺淺一勾。
“好啊,等這一戰侯爺撤兵了,我也可以和侯爺看看江南的風光。”
溫熱的酒香在這一刻像是被寒冰凍住,就連唇角的笑意都變得冷酷起來,“要我撤兵並不難,那要看朝廷有多少誠意。
我又不是反賊,何必苦苦相逼?若是朝廷能幡然醒悟不與我為難,我樂得回府去做個閑散神仙。”
慕容眉正色反駁,“侯爺該知道,這件事從頭至尾,朝廷並沒有錯。
侯爺兵士之多,早已超過朝廷規定的編製,眼下又不是戰時,侯爺擁兵自重,就算您無不軌之心,不畏人言,但皇上又豈能就此放心?”
軒轅策冷笑了聲,“一個小皇帝,能說出什麼來?倒是皇上身邊那些喋喋不休的嘴巴才是殺人的刀。”
微微蹙眉,抬起眼直視著他,“侯爺,我知道您心中有您的堅持。
但是您必須記得,您是天雀的臣子,臣子太厲害,最終也隻會落了個“功高震主”之名,您頭上永遠有個“主”在那裏,就如月華再明,也明不過皓日去。”
“日與月,一在白晝,一在黑夜,並存萬世,有誰說它們的共存不對?”
軒轅策盯著他,“更何況我現在還算不得搶了皓日的風光吧?
慕容家身為輔佐新帝的股肱之臣,你們才是“功高震主”的重犯,別想把這頂能壓死人的大帽子先扣在我軒轅策的頭上。”
慕容眉一手按著桌角,眉頭已然皺緊,“這麼說,侯爺是當真不給你我一條出路了?一定要兵戎相見嗎?”
他向後一仰,詭異的笑容重新浮上俊容,“倒也並非全無商量的餘地。我不是說了,要看朝廷的誠意,或者……看你們慕容家的誠意。”
“侯爺可將您的條件開出,隻要合情合理,我慕容眉能力所及,一定會竭力達成,若不能,也會轉達皇上。”
軒轅策眯著黑眸,笑得悠然,他將船艙的一扇小窗戶推開,向外瞥去,“你看這江邊,由南至北,由東向西,你我之兵綿延列陣數十裏,旌旗獵獵,人喊馬嘶,這一戰若是開打,死傷必定慘重。
我並非嗜血之人,江南的人馬都算是我的弟兄,我怎麼忍心見他們身陷戰火,骨肉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