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3章 霧之峰涼與看不見的毒藥(2 / 3)

「是,是我泡的。」在我旁邊那個畏縮的幫傭細聲回答。「這杯咖啡是我應老爺要求準備,並端來這個房間的。」

「對了,幫傭阿姨,我有去現場看,那似乎不是普通的咖啡對吧。那叫什麼咖啡?」

鬆本弘江小聲地回答我的問題:

「那是一種叫摩卡奇諾的咖啡。」

摩卡奇諾!?那是什麼東西。

幫傭阿姨仔細說明這種飲料為何。摩卡奇諾是這幾年在美國流行的一種新式咖啡。

「首先,先泡一杯普通的咖啡,然後將咖啡和巧克力糖漿倒入杯子中混合,再於咖啡表麵浮上一層鮮奶油,最後撒上一些巧克力粉,放上一根肉桂棒,便完成了。」

這咖啡好像還挺複雜的。「小奈緒有喝過嗎?」

「有啊,簡單說就像是巧克力口味的維也納咖啡。」

「也就是說,」警部一邊在記事本上記筆記,一邊說:「使用的材料有,咖啡、鮮奶油、巧克力糖漿、巧克力粉和肉桂棒。這些東西之中可能混有毒藥。嗯,比普通的咖啡還要麻煩許多。」

祖師之穀警部表情苦惱地咕噥:

「那麼,你泡的摩卡奇諾隻有一杯嗎?」

「不,有四杯。」

「四杯!?」警部從記事本中抬起頭。

「對,因為先生和太太還有照也少爺都在客廳,所以我一起準備。」

「你說什麼,這麼說,他們三個人也都喝了跟新之助先生一樣的咖啡囉。」警部立刻轉向門倉俊之、典子和照也。「你們的身體有什麼異狀嗎?」

「呃,沒有特別感到異常。」門倉俊之一邊摩娑突出的肚皮一邊回答。「對吧?典子。」

「嗯,我們的咖啡好像沒毒。」典子的表情鬆了一口氣。「對吧,照也。」

「廢話,殺了我也得不到什麼好處!」照也用著絲毫沒有教養的語氣說。「對吧,老爸。」

「嗯,是啊,殺了你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祖師之穀警部並沒有漏聽俊之不小心說溜嘴的話。

「喔,所以你覺得殺了新之助先生就可以得到好處,是嗎?」

「誰、誰知道啊,我是不知道啦,或許有人會得到好處吧。」俊之刻意轉向另一邊。「因為我父親差點就被殺了呀。」

「嗯,好吧。」祖師之穀警部收回追究的矛頭,再度回到咖啡下毒的話題。「看起來四杯咖啡之中,隻有新之助先生喝過的那杯有毒。這樣的話,暫且不用考慮咖啡豆和鮮奶油等材料有毒混進去。如果這些材料混有毒藥,你們當然也已受害了。」

「是這樣沒錯。」俊之不安地說。「那麼,毒藥到底是怎麼放進我父親的咖啡?」

小奈緒雙手交叉胸前,喃喃自語:「材料沒問題的話,有沒有可能是凶手直接把毒丟入杯子裏?」

「嗯。」祖師之穀警部用力點點頭,向眾人發問:「假設凶手的目的是殺害新之助先生。凶手有可能隻在新之助先生的杯子裏下毒嗎?換句話說,新之助先生的杯子有什麼特別的記號嗎?」

「有的,一目了然。」典子回答。「爸爸的杯子和我們三個人的完全不一樣。我們的杯子是在超市買一整組的咖啡杯,款式相同。可是爸爸平常愛用瘦長,體積較大的馬克杯。所以隻要是這一家的人就知道要在哪一杯下毒。」

反過來說,隻有新之助先生的杯子裏被下毒,意指凶手一開始就是鎖定新之助先生。問題是,是誰,在什麼樣的時機對新之助的杯子裏下毒呢?是在鬆本弘江泡咖啡泡到一半的時候嗎?還是在她把泡好的咖啡端到新之助先生房間途中?不管是哪一種,果真如典子所說,隻有『這一家的人』才有可能做到。

「小奈緒,你覺得是誰?」

「嗯——除了我以外全部都有問題!」

她那辛辣的發言如同扣下板機般,「這一家的人」開始互相嫁禍於人。

「對啊,老媽。」照也用懷疑的眼光看典子。「我可是看到老媽進廚房了喔。剛好是幫傭阿姨泡咖啡泡到一半的時候吧。平常你都把家事全推給幫傭阿姨,根本很少進廚房,到底去那裏幹嘛?」

「哦?」祖師之穀警部興致盎然地看著典子。「太太,你進廚房做什麼呢?」

「並沒有特別做什麼,我隻是想跟弘江阿姨說幾句慰勞的話,所以進去看看而已。」

「慰勞的話!?」丈夫俊之對典子的行動發出疑問。「真是不像你會做的事。其實你是想趁著跟鬆本說幾句慰勞的話時,偷偷在爸爸的杯子裏下毒吧。」

「怎麼連你都這樣說。」典子瞠目反駁。「我真的隻是想跟弘江阿姨說幾句話而已,我可沒靠近杯子,沒錯吧,弘江阿姨。」

典子像是求救般看著幫傭阿姨。鬆本弘江微微低頭:

「是的,太太說得沒錯,我人從未離開過杯子,太太的手也沒碰過杯子。不,不隻是太太,我在泡咖啡的時候,我想沒人有機會碰到杯子。」

「嘿,看吧!我是無辜的。」典子洋洋得意地看著眾人,然後再麵向祖師之穀警部。「您也聽到了吧,警部先生。無論是誰,連一根手指頭都碰不到爸爸的杯子。換句話說,凶手一定是用別的方法在爸爸的杯子裏下毒。」

「喔?你是說有不一樣的方法?」

「警部先生,請您想想看,像這次這種情況,凶手根本沒必要趁弘江阿姨不注意時在爸爸的杯子裏下毒。凶手早就知道哪個杯子是父親的,所以隻要是先在杯子內側塗上毒即可,誰都會做,很簡單。——說到這,老公!」

俊之一聽到典子的呼喚,立即豎直背脊,「怎、怎麼了!?」

「我中午的時候剛好看到你的頭探進廚房的餐具架上,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我好奇在那邊看了一會兒,你從餐具架上拿出父親的馬克杯。在那之後,你到底做了什麼?」

「喔?」又一次,祖師之穀警部津津有味地轉向俊之,「這個家的男主人,你做了什麼?」

「才、才不是咧,警部先生,請不要誤會。我隻是想喝杯水而已。我在餐具架上找杯子,剛好看到父親的馬克杯,所以就用它來喝水,如此而已。」

「真的嗎?老爸。」兒子照也將懷疑的視線投向父親。「該不會是假裝喝水,其實是偷偷地在馬克杯內側塗上毒藥吧。」

「別開玩笑了,我喝完水後馬上就把馬克杯放回架上了,才沒有在上麵塗毒。就算凶手要在父親的馬克杯上塗毒,那也是在我喝完水以後的事。而且,根本不可能——」

俊之像是想到什麼,麵向幫傭確認一事。

「你在泡咖啡前,不是都會先用熱水洗過杯子嗎?我應該有叫你在泡咖啡前都要這麼做。」

「是,確實是這樣。」幫傭以確定的語氣回答。「為了先熱杯,我在泡咖啡前會用瞬間煮沸機的熱水洗過。當然不隻是杯子,連湯匙也洗過。」

「嘿,看吧!我是無辜的。」俊之發出歡呼並告訴祖師之穀警部。「知道了吧,警部先生。她在倒咖啡之前都會將所有杯子洗過。也就是說,即使在我父親的馬克杯上塗毒,也完全沒有意義。可是父親喝的咖啡仍然有毒。這表示,毒藥是經由馬克杯以外別的途徑混入咖啡中。凶手為了確實鎖定我父親,一定還有用在馬克杯上塗毒以外的方法。」

「比如說?」祖師之穀警部說。

「比如說,嗯,湯匙也沒問題,所以其他還有——對了,肉桂棒!」

「你說肉桂棒!?可是,每個人都有用肉桂棒啊。」

「不,我們沒有。因為我們三個人都不喜歡肉桂棒,我們家隻有父親喜歡這個。所以隻要有人事先在肉桂棒上塗毒,毒藥就會自動地混入父親的咖啡中。——說到這,照也!」

照也聽到俊之忽然叫到自己的名字,反抗似的瞪著父親。「幹嘛啦,這麼突然。」

「嘿嘿,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白天的時候不也到過廚房嗎?你在櫥櫃前探頭探腦地,然後從中拿出裝肉桂棒的罐子,打開罐子。那時候你想做什麼?」

「喔?」又一次,祖師之穀警部津津有味地看著照也。「你到底做了什麼,照也?」

「沒什麼。我隻是肚子餓到處找吃的東西而已,結果剛好看到一個漂亮的罐子,我以為裏麵會放點心,結果隻是裝肉桂棒的容器。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說了這麼多,照也。」母親典子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親生兒子。「你該不會把毒塗在罐子中的肉桂棒上,然後再放回櫃子裏吧?」

「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而且我看到罐子時,裏麵早就是空的,我是聞到肉桂的味道,所以才知道是裝肉桂棒的容器,其實裏麵一根也不剩。對吧,幫傭阿姨。」

「是的,沒錯。」鬆本弘江老實點頭。「櫃子裏的罐子裏麵是空的。我是從之前買來還沒拆封的肉桂棒罐中,拿出一根放在老爺的馬克杯旁送出去。」

「哈,看吧!我是無辜的。」照也像是誇耀自己的清白似的大搖大擺,並麵向祖師之穀警部。「聽到了吧,警部先生,櫃子裏麵的罐子中,沒有肉桂棒。我怎麼可能在沒有的東西上麵塗毒藥啊。幫傭阿姨拿給爺爺的肉桂棒,是直接從未開封的罐子裏拿出來的,所以也和毒無關吧。也就是說,咖啡下毒和肉桂棒一點關係也沒有。凶手一定是用其他的方法!」

「所以說,結果到底是怎麼樣?」

就像把祖師之穀警部說的話當作暗號一般,三個嫌犯同時開口:

「我不是說了嗎,是那個不檢點的老媽趁幫傭不注意時,在杯子裏下毒——」

「才不是我,是這個沒用的老公在杯子內側塗上毒——」

「不是這樣吧,是我那笨兒子在肉桂棒上塗毒——」

兒子對母親,母親對父親,父親對兒子各自告發各自的罪狀,就好像在看這三人一直各出剪刀石頭布,永遠平手的無意義猜拳一般。一番糾纏之後,三人的情緒愈來愈遠離事件——「誰是笨兒子啊!我是你們生的吧。」「什麼叫沒用的老公!」「都是那個不檢點老媽的錯!」——結果,原本的詢問漸漸淪為這家人互相怒罵的場麵。

「這個家庭真是過分到超乎我想象。小奈緒,虧你還能忍耐到現在!」

「是啊。」從剛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小奈緒深深歎了一口氣。「我大概得換個寄宿的地方了,覺得好無奈喔。」

「到時候可以找我商量喔。」我說。總之,得先解決眼前的事件。「真傷腦筋。三個人互相怪罪對方,完全無法想象誰才是真正的凶手。」

「說不定這正中他們三人下懷。」

原來如此。有可能。

「若真是如此,這一家表麵上看起來感情不好,其實暗地裏卻超有連帶感——」

果真沒錯,門倉家的三人逐漸發現一個觸手可及的代罪羔羊,開始團結一致。俊之首先發難,斜眼瞪向穿著圍裙的鬆本弘江開口道:

「冷靜想想,這個事件的嫌犯不隻是我們家的人。還有一個最有嫌疑的人沒被追究,對吧,典子。」

「對呀,是她吧,她要下毒簡直輕而易舉。你也這麼認為吧,照也。」

「對,再怎麼說,泡咖啡、端咖啡,全都是由她一個人做的。對吧,警部。先生。」

祖師之穀警部「咳」地一聲,來回看著三人家族以及幫傭。「你們的意思是,鬆本弘江對新之助先生下毒是嗎?嗯,這個結論也太簡單了。」

「沒這回事吧。」俊之加強語氣。「她有充分的機會下毒,動機的話要找也不難找。別看我父親這樣,他當社長時可是個獨斷專行的人。專製的做法也招來不少怨恨。這有可能,不,絕不會錯,因為沒有其他的可能了,不是嗎——?」

「這個女人,幫傭鬆本弘江才是在父親咖啡裏下毒的真凶。」

「不,不是這樣。」

忽然,一個女生的聲音出現在大客廳。我驚訝地回頭一望,什麼時候出現的?一個穿著黑色褲子套裝的女性倚身靠在牆上,盯著這裏看。

這名女性在眾人麵前鞠躬,自報姓名:「我是國分寺署的烏山千歲。」應該是寫做「烏山千歲」吧。這次是京王線。不,京王線的車站是叫做「千歲烏山」吧。不管怎樣,她一定是因為名字的關係,才跟祖師之穀大藏警部配成同一組的。

烏山刑警走向祖師之穀警部。

「警部,目前的情況很清楚,鬆本弘江並沒有在新之助先生的咖啡裏下毒。」

「喔,烏山,你好像很有自信。」祖師之穀警部打量著烏山刑警。「那麼,你說吧,為什麼你篤定不是鬆本弘江下毒?我覺得不能否定這個可能性。」

俊之、典子、照也三人聽了警部的話一致點頭。但女刑警絲毫不退縮地說:

「不,可以否定,因為——」

「因為?」

緊張的瞬間,烏山刑警停留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將決定性的事實說出口。

「因為,新之助先生的咖啡裏麵根本沒有毒!」

凝重的氣氛瞬間緩和下來。

「什麼!?」祖師之穀警部愣住盯著女刑警看。「你剛才說什麼——」

「剛才鑒識人員已經連絡過我了。」烏山刑警像是老師教小學男生新的生字一般,說給他聽:「那個馬克杯中的咖啡——當然,包括浮在咖啡上麵的鮮奶油、巧克力粉等所有的東西——完全無毒。」

「無毒!?沒被下毒?」

「是的,不管喝幾杯都不打緊。總之,不隻鬆本弘江,所有人的咖啡都沒有毒。」

「怎麼會!」警部聽到這個意外的事實後,抱著頭陷入混亂。「可、可是。新之助先生不是因為中毒才被送到醫院的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警部。」烏山刑警說完將一隻小塑膠袋拿在拿在眼前,袋子裏麵有一小張紅色紙片。「這一小張紅色紙片是在從被害者的桌下發現的。應該是藥包紙。仔細看,紙片的表麵富有細微的顆粒。根據鑒識人員的調查,這是氰酸鉀。而且藥包紙上麵被檢查出有被害者的指紋。也就是說——警部先生,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吧。」

「喔,嗯,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這樣的話事情就清楚了——真是的,危言聳聽。」

祖師之穀警部似乎已經掌握狀況,麵向眾人。

「如大家聽到的,我們都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我們深信這起事件為咖啡下毒事件並持續討論。可是咖啡並沒有毒。毒被包在藥包紙裏,在新之助先生的手上。這樣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這起事件沒有凶手。」

祖師之穀對眾人做出結論:

「是新之助先生自己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