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我靜靜地吸了一口氣。這深呼吸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但是,我的心裏卻一點都沒平靜下來,甚至背上的冷汗還越流越多了。
寧靜的仲夏之夜。雖然說到夏夜那就是悶熱,但現在這時候完全沒那種感覺,反而還有絲絲涼意,不過這原因大概和氣候啊氣溫啊沒啥關係。
“應該是這環境造成的吧。”
在夜晚的遊泳池用具倉庫這一非現實的場所中,我這麼想著。
“呐,真一君。”
有纖細的肩膀靠在我的肩膀上,還有小小的聲音這麼說著。
“你在想,我現在在想些什麼對吧?”
對於有點開玩笑性質的提問,我憮然答道,
“……說中了。”
細微的微笑聲和說話聲輕輕拂弄著我的耳朵。
“我也在想著一樣的事呢。真不可思議啊,就好像心連心一樣的。”
這麼說著,聲音的主人把身體靠在了我的背上。這身體雖然嬌小,但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她的重量。
“好溫暖呢……你的背。”
她好像在掩飾害羞似的笑著,這麼說著。又一下子貼在了我的背上。
“——我一直,就想能這樣子呢。”
……呃,抱歉,我差不多到極限了。
“我說啊學姐。”
我努力地不客氣地問著。
“嗯。怎麼了學弟。”
我背後的人突然切換到了不客氣模式。這個人真的是沒治了。
“你從剛開始一直在幹什麼呢。”
“人稱盛夏的冒險之旅。怎麼樣,心跳了嗎?或者是欲火燒身了?”
“哪個都不是……話說回來,在這種情況下你都能開玩笑呢。”
“說什麼開玩笑少瞧不起人。我隻不過是想緩和一下緊張感罷了。還是說咋的了?我迷你尺寸的肉體沒辦法讓你興奮起來?切,男人都這樣。”
“我才沒說呢,那種事情。”
“那麼—換—誰—才—行—呢—果然是真命的小鼬?豐滿的狐狸老師?啊,那個副會長身材也意外地好呢。”
“我說啊。”
哞噢。
牆壁的另一側傳來了像是猛獸或者是蒸汽機械的聲音。我們反射般地住了嘴。
接著,“咚咚咚”的,有著重量感的腳步聲靠進了過來。
“杯具。該不會過來了吧?”
“該怎麼”
——辦啊,就在我想這麼說的時候。
“哞噢。”
像是鼓起氣勢一般的,強力而短促的吼聲,還有崩壞的牆壁。
於是,在牆壁上開出來的大洞另一側。在應急燈昏暗的光芒下混凝土的碎片飛揚四濺。在這非日常的光景中。
“哞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高達三米的怪物,仰天怒吼。
“……嗯。還是很給力啊。”
用一點也不高興的聲音,我背後的學姐這麼說。
但是,怪物好像沒聽進去這句話。
“哞噢。”
隻是,噴出一大口鼻息而已。
大的不光是鼻息。他的體型也是碩大,角也是巨大(從它的雙角上掛著混凝土碎片看來,想必剛才是用頭槌把牆壁砸爛的)。雙手雙腳也是一般粗細,前端全都是粗大的利爪。雖然確實很強悍,但這一個個設計都太極端了吧。
在其中也引人注目的,是那張介於牛和蜥蜴之間的巨大的臉。雖然眼睛啊角啊牙齒啊都夠大更引人注意,但臉占了身體三分之一叢設計的平衡性上來說,簡直就像是小孩子畫的小怪獸。
還有,雖然剛才沒注意到,他手臂下麵像是鼯鼠一樣的皮膜是什麼啊。別告訴我長這麼巨大還能飛,不可能的啊。
——說是這麼說,鼯鼠係的妖怪的話前陣子那個就夠嗆了。
“……喂白塚?傻愣在那兒看啥呢?”
“啊,抱歉。”
沒錯,妖怪設計論先延後。總之現在,
“聽好囉?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從門逃走。之後的事情接下來考慮。”
“了解了。”
隻要想著從這家夥身邊逃走就好了。……雖然沒什麼自信。
“哞噢噢噢噢噢!”
接著,就像是在嘲笑我們一樣。怪物再次發出了吼聲。
啊,順便說一句。剛才被學姐問的“我現在在想的事”是,
“要是在這裏的不是我,是小鼬就好了。”
就是這樣。發自內心地同感。
——人類,真的是,無能為力呢。
“熱死啦——熱死啦——熱死啦——”
知了們今天也很有精神呢。我想著這有的沒的,移動著2B鉛筆。
“呢——白塚。”
懶懶散散的,拖長音的聲音。
“有什麼事啊——”
“好熱。”
“我知道啊。”
不熱那才出鬼了,現在可是放暑假。
“還有啊——好閑。”
隻聽“叭噗”一聲什麼東西趴下來的聲音。我回頭一看,不出所料,經島學姐趴在了書桌上。
“麻煩別說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話了。高興地說這下可以輕輕鬆鬆地搞研究的是誰啊?”
我愕然地說,學姐“噗——”地應了一句,光光抬起頭看著我。
“這種老掉牙的事老早就丟到十萬八千裏之外了。過了一段平平無奇的時間使人都會要尋找刺激的。啊——就沒啥新麵孔妖怪出現嗎——”
“說話太不小心了吧。再說了,新麵孔的話前天不是剛出來過了嗎。就是那個說起來平平坦坦的。”
“靜餅那貨?太老土了。再說了,sound
only的妖怪已經夠了啦。小豆研啊扣畳啊天狗囃子啊靜餅的,切,多出來的盡是些沒有實體的妖怪。這是什麼的伏線啊我了個去的—”
“噗噗——”學姐一臉氣呼呼的。還是老樣子是個自說自話的人啊。
順便說一句,“靜餅”的話,就是不知道從那裏傳來像是把麵粉從餅上拍下來的“啪嗒啪嗒”的聲音,隻會這樣子的妖怪。還有,“天狗囃子”就是,咦——那裏傳來像是祭典時候聽到的囃子旋律很像的聲音啊——,僅此而已的妖怪。無害的就好,我緊咬這一觀點,溫和地反駁。
“不過這比出來個危險的家夥好多了不是嗎。像上周那個我實在不想再體驗了。”
“上周?啊啊,辻神啊。”
趴在桌子上,學姐遠目。
“嗯,那個確實挺給力的。也是,如果問我要不要再見一麵的話,我毫不猶豫就會回答no
thank
you的。”
“那是當然。”
“辻神”,又稱“通行怪”或者直截了當稱為“魔”(聽學姐說好像每一個都是同一個妖怪所以說名字不特定)。它是會隨機附身在別人身上大鬧一通的,非常麻煩的妖怪。
聽了已經混熟了的新井學姐的情報處懂得我們,好不容易把那貨逼到死路,但關鍵時刻小鼬卻主張“因為沒有實體,所以沒有容器的話我攻擊不了”。學姐就判斷了“那麼讓誰被附身了就好了”,就結果來說雖然接下來的流程是“白塚,拜托了”“沒關係,死不了的”,但之後的事我實在不想再觸及。再說我也想不起來了。沒關係,我不會哭的。
揪著我這樣子說服自己的時候。
“啊,早上好。”
“嗯。……是新井啊。沒勁。”
學姐猛地抬起了頭,但一看到來客的臉,又把臉貼回桌上了。
“很抱歉呢,是我。”
“沒事沒事。那麼,來找我們有什麼事?”
我這麼說,副會長說著“辛苦你看著她了”同情著我。光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
“對了,其實……嗯。咦,伊達同學今天休息?”
“啊——小鼬?那孩子的話,今天是每周兩次的山裏蹲之日。”
學姐有氣無力地回答。話說,差不多該起來了吧,真的。
“山裏蹲?這裏還是盡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呢。”
“發生了很多事啊。”
雖然新井學姐一臉不解,但我隻能隨便混過去,又不能說是“為了提升妖怪技能的等級而在特訓”吧。
——沒錯,叢令我不願回想的特訓開始那天起已經過了三周了。努力很有成效,那個危險至極的的技也漸漸成熟……大概。雖然因為如果去偷看就會被臭罵一頓所以看不到成果,但光看小鼬最近的表情,好像情況挺不錯的。不愧是大妖怪。
但是,雖然光是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但小鼬的努力並沒有到此結束。“一個人摸索的話,總有一天會在哪裏碰壁的”,小鼬又是更仔細了研究了學姐數據庫裏麵妖怪鼬的束,就連那個九尾狐稻葉老師她也去了解情況了。她那全身心撲上去的身影,美麗得令人感動涕零。說實話,我已經哭過幾次了。還有這讓小鼬稍微在意了一下。
順帶一提,稻葉老師現在還在擔任一名充滿朝氣的高中老師。前幾天她還跑來美術室“雖然我接受了學生會顧問的職務但工作多了這麼多算什麼啊!明明都暑假了,每天每天全都是做不完的工作!”地發了一通牢騷之後就回去了。……這裏就隻是美術室,既不是喫茶店也不是緩解壓力的房間啊。
以上就是進入暑假之後這裏的近況。
“哼——嘛,算了。那麼,言歸正傳。”
好像沒什麼興趣,新井學姐利落地打斷話題,突然一回頭。
“……喂,躲起來幹什麼。進來吧,沒什麼可怕的。”
“啊,對不起。打擾了。”
有個看起來很瘦弱的男生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新井學姐拍了一下手足無措的他的肩膀。
“介紹一下。這位是水球部的部長。”
“啊,我認識。是根來同學對吧。”
“咦,白塚君,你認識他?”
“算是吧,我和他是同一初中的。”
我這麼一說,戰戰兢兢的水球部部長忽然“啊啊”地提高了聲音,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
“啥呀,這不是白塚嘛。這麼說來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張臉。”
“麻煩你再早一點想起來啊。”
“抱歉啦。不過啊,美術部的人可真少啊。”
“這裏可不是全部人喲?有一個人在外頭寫生,有一個人在山裏蹲。還有也有一個幽靈部員。”
“哼——,醬紫啊。”
幽靈部員說,暑假是賺錢的好時機所以沒空露臉之類的。問他賺這麼多錢要幹什麼,他死活都不肯說。
“那麼,你是水球部的咯。根來同學,你是部長啊?”
“三年級馬上就要引退了。夏季大會也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年輕人的時代了。”
“啊啊,原來如此。”
話說,已經到了這個時期啦。我們部和大會沒什麼關係,在春天令人感動流淚的重建劇之後我就是部長了,倒也沒怎麼考慮這檔子事。
這時,在這個和平的再會時間,某人用感到很無聊的口氣打岔了。
“好好好,催淚的再會場景打住。那麼,那邊那位水球部長大人,敢問到底有何事勞煩大駕屈尊我們弱小的美術部呢?”
學姐必要以上謙恭的一句話,讓根來同學大吃一驚,戰戰兢兢地說著“關於這個啊”開了口。
“你看,我們學校不是有個室內遊泳池嗎?”
“嗯。的確有。”
直到不久前為止,我們學校在遊泳部上花大力氣也是有名的。和其他設施比起來明顯不協調的室內遊泳池好像也是那個時候建造的。話雖如此,當我入學的時候,遊泳部的光輝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喂喂——這種事隻要是我們的學生不管是誰都知道啊。你就為了告訴我們這點事特意跑過來?哎呀,感激涕零啊。回去請走那邊我了個去!”
“嗚,對不起!”
被學姐狠狠地一瞪,根來同學不禁低下了頭。
“喂經島,就算很熱也不要擺出上級生的臭架子,還有根來同學你也不用賠禮道歉。”
被新井學姐催促著說下去的根來同學,好像難以啟齒似的在那裏磨蹭。
“我也知道這事很荒唐,但我聽副會長說這種事情到這裏談最合適了。”
囉嗦完了一段長長的前置,他終於言歸正傳了。
“……在那個室內遊泳池裏啊,最近,出現了。”
“出現,什麼出現了?”
“偷窺?要不然是變態?這種情況犯人基本上都是內部人員。”
“不是啦。夏天說出現的話,基本上不都是約定俗成的嗎。‘有’開頭‘妖’夾在中間‘怪’結尾的,那個。”
好像是習慣了學姐的毒舌了,根來同學終於把話說溜了。本來他就是很健談的人,這麼一來事情也理解得快了……才怪啊。相反,因為說得太溜了反而搞不懂他在說什麼。說起來他就是這種人啊。
經島學姐隨便附和著聽他講,但後來也終於聽厭了,
“了解了解,不用再說下去了。”
把水球部長的話強行打斷了。
“誒?可是隻說到一半。”
“基本上明白了所以夠了。簡而言之,在泳池邊上出現了女幽靈把部員給嚇著了所以想要我們做點什麼,對吧。”
“哈啊,算是吧,大體上是的。但是有點不對。”
“那個幽靈抱著嬰兒,另外還有火球在飛,也聽到了奇怪的聲音。這樣行不?不對的話請用三十字以內在三十秒之內訂正。”
“啊,不是,這都沒錯。”
“好OK我理解了。不過,眼見為實。”
學姐拍了拍小小的胸部。啊啊,又自說自話了。
“好了,雖然很抱歉,但是拜托了。”
聽學姐一說,根來同學一躬到底之後,
“謝啦副會長,介紹了個好地方給我真是幫大忙了。”
他何來的時候一樣,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哪有哪有,不用客氣。”
新井學姐微笑著目送他離開,又轉過頭來望著我們。
“謝謝你們接受了。不光是水球部,遊泳部和水上芭蕾部的孩子也被嚇著了。這種事情,除了你們不也沒有人可以信賴了嘛。”
“是哦——學生會大人也很麻煩啊。”
不是啦我說,我們隻是小小的美術部啊,既不是妖怪驅逐社又不是幽靈破壞隊啊。雖然我想這麼說,
“嘛——既然可以打發時間,那就稍微出個門吧。況且結果也不怎麼令人期待。”
“知道了。事成之後來告訴我。再見咯百塚君,替我和你女朋友問個好。”
就這樣子新井學姐回去了。不過,我的女朋友是誰啊。小鼬?
“那麼,學姐,接下來怎麼辦?”
新井學姐走了之後,我問學姐。雖然我盡可能地用了嚴肅的語調了,但這招對她不管用。
“什麼怎麼辦。你沒聽到我怎麼回答的嗎?去現場轉幾圈還有time
is money!”
學姐對著我翻了個白眼這麼回答。那個,中間不需要加個“a”的嗎?(譯者:不需要。)
“我們要去收拾幽靈嗎,還是現在就去。”
“Yes——of
course——!啊,因為好像那貨晚上才出來,在那之前隻能殺殺時間了,吧。我說,晚飯哪裏吃好?”
“那麼我要‘川村’的咖喱……個頭啊,不是這個問題。隻有我們去嗎?還是叫上小鼬……”
“Don’t
mind Don’t
mind沒事啦。這回既不需要火力又不需要妖術。”
學姐搖了搖手指,眼鏡架上光芒一閃。在這裏學姐停頓一下的意思是說,還想要聽下去的話就發問。真是個麻煩的人啊。
“是是是。那麼,理由是什麼?”
“哦,想知道嗎?那麼我就告訴你。來吧,洗耳恭聽吧!”
學姐蹭的一下竄了起來,毫無意義地轉了180度。找到了消磨時間的方法就這麼開心啊。話說還真開心啊。
“聽好囉?根據剛剛那個關西人的說法來看,在泳池邊出現的並不是幽靈。要是來了一抱著嬰兒的女性形象出現的妖怪,那麼這個十之八九,就是產女了。”
“產女?”
“沒錯。婦產科的產,‘酒與淚與男與女’的女,產女。雖然還有的情況是用更難寫的漢字表達的,但要說明起來太麻煩了就省略了。這貨是在河川啊深淵啊,簡而言之就是在水邊出現的妖怪喲?所以說,出現在室內泳池也不奇怪。”(譯者:就是“姑獲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