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源站在來人巷巷口的時候,他也隻是聽說自己要找的人大概就在裏麵。眼前,幾個四五十歲的老女人斜擰八插地靠在來人巷口牆根曬太陽。看到有人往巷子裏張望,緩緩地站起來,磕著瓜子往跟前靠。
來人巷是天水很有名的地方,原本叫來公巷,是個高尚的所在。具本地縣誌記載,清朝時期,有一位叫來米的縣令在此為官一任,清貧廉政,不貪不腐,人稱其為來公或“來青天”。來公是到了知天命的年齡才被朝廷錄用擔任知縣。來公在任上,不辱使命,創辦學坊,興教助學,激勵士人誌節,表率民風。為了體察民情,來公經常巡查各鄉,訪貧問苦,對治下百姓嗬護有加,辦事公道平正,深得士民信服愛戴。當時官員貪腐司空見慣,來米在天水當官的時候,卻能潔身自好,德育過人。他生活節儉,樂善好施,常常用自己有限的俸祿濟貧助學,出力辦了許多興教倡學、鋪路架橋、治理汙水的公益事業。為官將近三年,來米卻沒有任何積蓄,以至於作為一個縣令,清貧勝過一介貧民。他五十多歲仍孑然一身。康熙六年,適逢大旱,民不聊生。來公上書,請求朝廷減負賑災,因違逆上意,被解職罷官。離任時他寫了擲地有聲、正氣凜然的《別父老四首》。被罷官後,來米窮困潦倒,連回外省老家的盤纏都沒有,一路流浪,以教書賣字為生。後來因為生計又流落回秦州,終因貧病交加客死他鄉。老百姓將他安葬於天水秦州,就是現在被喊作“來人巷”的這片地方,年年祭祀禮拜。道光二十七年,陝西巡撫張祥和捐資,命時任知縣趁修葺城垣之際,建來公祠供人瞻仰緬懷,所以這個地方當時叫來公巷。直到一九九八年左右,城市規劃建設的需要,在秦州的東山上重新選址遷移修建了新的來公墓地和紀念館。有關於來公的一切,在這裏留下的就隻有來公巷的名稱了。
令人意外的是,經過數任城市管理者的規劃和發展,來公巷並沒有發展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卻變成了燈紅酒綠、花天酒地、藏汙納垢的地方。巷口不知不覺間出現一批婦女,看見剛從長途車站出來或者路過的男人,就招呼道“來呀,小夥子,住店來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種什麼勾當,“來呀,來呀!”來公巷就被一眾女人叫成了來人巷。
來人巷麵積不大,是一片幾乎方方正正的地方,四周各差不多一公裏左右。來人巷裏麵繁榮複雜、四通八達。來人巷東臨汲水河西側濱河大道,眼前就是汲河的人工景觀,環境優美清秀、舒爽怡人。南麵交通路是出入城市的大門,每天車水馬龍,迎來送往,接納著從各地來的外鄉人,整條馬路上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景象。西側是汲水路,跟交通路不同,這是市內主幹道,雖然交通繁忙,但是另一番悠閑自在的模樣。北側一條很窄的柏油路在合麗苑小區與來人巷中間。在市內,這樣的道路極少,雙向勉強會得過兩台小汽車,隻有兩頭的路口各立了一塊寫著“自由街”名稱的道路指示牌,將近一公裏長的路邊再不見任何標識,就連路中間最起碼應該有的分隔線都沒有。來人巷裏麵比肩繼踵都是些三五層的小樓房,也有三五幢七八層的夾雜在當中,但是不跳出這片區域實在很難發現它們優越的存在。這些都是原先的老城裏人侵占來公館置辦的四合院,在原先巧取、私占的基礎上幾易其主、幾度翻修,變成私人樓院。原先平房的時候應該稍微整齊寬敞,現在立起來的小樓異常擁堵閉塞。樓與樓之間巷道最寬的地方不到兩米,且七擰八拐,汽車絕對進不來。最窄的勉強能讓兩個行人通過,假如一方推著自行車經過,對向的人就不得不一直退出去或躲進門洞裏。四周每個方向都有三到五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巷口通往外麵的馬路。在濱河路同自由街交彙的東北角,一大片區域是長途汽車站,車站往東過了汲水橋就上了立交橋,通往高速公路。立交橋下是個偌大的廣場,廣場周圍同來人巷一樣,都是些民房。
“小夥子,住店不?”一個老女人湊上前來問萬源。
“不住,我找人!”
“你要找誰?你問我,這裏沒人比我更熟悉。”
“董圓圓。”
“圓圓哇,我曉得,你跟我來!”女人非常熱情,滿臉堆笑。她將一把麻子皮連同未嗑完的大麻子反手甩進路邊的樹坑,挽起萬源的一隻胳膊,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往巷子裏走。
老女人帶著萬源在巷子裏轉了幾個彎,她同巷子裏有的女人打招呼。老女人挽著萬源一直不放手,像是自己稍有懈怠,萬源就會立即蒸發或者生出翅膀遠走高飛一般。
巷子裏每走幾步就會碰到一扇紅瓷磚朱漆大門,門口總是站著各色女人,大多是跟挽著萬源的女人差不多年紀的老女人。有些妝畫得過於濃稠,脂粉厚得看不出一點皮膚的色澤,嘴唇紅的像是剛喝過鮮血,第一眼看上去慘白如鬼一樣嚇人,再瞧一眼就能看到脂粉掩蓋不了的皺紋和隱隱戳出女人皮膚的胡渣。
萬源感覺不對勁,想掙脫出自己的胳膊。無耐女人將他一條胳膊抱的死死得,拚命地裹在她的懷裏。萬源突然清晰地感覺到老女人胸脯的柔軟和溫度。他羞愧地掙紮著停住腳步,老女人卻不依不饒地往前拉拽。就這樣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跟一個老女人在巷子裏拉拉扯扯,周圍的女人們興高采烈地依在門口看熱鬧。
“走呀,小夥子,就在前麵。”
“哪裏呢?你讓董圓圓出來罷。”
“圓圓不出來,你進去才能見著她。”老女人簡直氣急敗壞地拉扯起來。
萬源被周圍的女人們圍觀得羞愧難當,依著老女進了一間院子。他被徑直扯到一樓角落裏的一間小屋內,剛進門就被老女人一把甩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