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冬曆十二月初三。
鐵灰色的雲籠罩在皇宮上空,將鎏金的大殿襯得更加輝煌與陰沉,細小的雪子落到大殿前的台階上,落腳便形成一層薄冰。
走下殿前的台階,顧蘅抬頭看看天色,心情一時間沉重得宛如如頭頂的天空。
西北駐軍與雍國交戰,連勝十數場,敗五,平三,生擒雍國世子加萊澄熒。雍王遣使入祁,請以百萬生金,珍貴燃料“流火”千擔,並寶馬萬乘換取領地與世子。
祁君為眼前利益,又加上朝中奸佞蒙蔽,以祁雍交好為由,連發十二道撤軍金牌,勒令西北官兵撤軍三百裏地,同時歸還雍國邊境三座重鎮,放世子歸國,削去西北軍餉十千——放虎歸山後又自斷爪牙。
顧蘅歎了口氣,回望陰雲下鎏金耀眼的宮宇,忍不住感慨道:“真是黑雲壓城啊!”
她明白三座邊關重鎮歸還雍國意味著什麼,那三座以無數將士血肉換來的城鎮一旦歸還,西北局勢必定恢複至先前的僵持局麵,甚至可能更糟。
朝中懂得這個道理的人必定不止她一人,可滿朝權貴絲毫不顧局勢的險急,一味貪圖享樂,為了區區生金“流火”甘願放虎歸山。
最近西南喀喇有臥莫爾汗國入犯,東南又添水患流寇,西洋諸邦還在大祁境內分裂各大民族,企圖分割大祁,大廈將傾之勢日益顯著。
然而這一切,那龍椅上的天子卻絲毫不在乎。
皇上在聽聞西南事端後,不假思索地將此事交給了典蕃司處理,根本不想想臥莫爾汗入犯的背後會有什麼陰謀。
臥莫爾汗論實力與地位都隻是大祁的藩屬國,若非有其他大國撐腰,必定不敢擅自挑釁大祁。
而如今臥莫爾汗的諸多挑釁,背後的主使一定是覬覦大祁良久的西洋諸邦。
看著陰沉的天色,顧蘅深吸一口氣,身上在大殿上談判時起的汗被寒風吹的冰涼——嚴冬已至,盛世不複。
台階上響起紛亂的腳步聲,一個滿身風塵的將軍衝下來攔住顧蘅,著急忙慌地問道:“顧大人,您就這麼把那蠻人世子放走啦?!”
顧蘅苦笑一下,語氣裏是無盡的苦澀:“陳將軍您剛才也看到了,我們已將雍國的議和條件一壓再壓,可皇上要那百萬生金、千擔流火和萬乘寶馬,君命實在難違。”
大名陳瓚的將軍聞言捏緊了拳頭,恨恨地啐一口:“呸!那幾個狗娘養的京中大戶!成日裏隻知道倒賣官爵花天酒地,把自己那些個不肖子孫送進軍營討要功勞!要不是為了救那幾個不懂打仗的混賬東西,三殿下也不會受傷!”
顧蘅聞言皺了皺眉頭:“三殿下受傷了?”
“是啊,被雍國人的長矛射中了肩膀,靜養了快有一個月,創口才平,又想著要回戰場了。”陳瓚歎了口氣,再度開口時語氣裏充滿了憧憬:“希望太子即位後不要再打壓我們兵部的勢力,讓三殿下帶著我們放開了打上幾仗,這樣哪兒還用得著為了那什麼生金流火發愁?西南處處生金,西北又多流火原礦,咱們把這幾塊地兒平定了攻下來了,那才能真的國富民強啊!然後再......”
顧蘅見陳瓚說起話來大有濤濤不絕的勢頭,趕緊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陳將軍,禍從口出。”
陳瓚四下一看,周圍下朝的大臣紛紛都往兩人這裏張望著,他頓時反應過來,閉上嘴點了點頭。
走下台階迎麵便走來一行人,那些人急匆匆地穿過金水橋,向台階前的大坪上走來,為首的幾個人捧著雍國的衣物,打著垂聯,態度恭敬得像是遇到了狼王的狼群。
顧蘅轉頭看向那幾個人翹首而望的地方,一行士兵正押解著一個人走過來。
那人正是雍國世子加萊澄熒,盡管比來時清瘦了不少,但那名世子祖母綠的眼中,狼一樣的銳氣絲毫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