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八嗓音一頓,偷瞥了一眼薑皎後,才壓著嗓子道:
“老爺最開始,隻罰了二郎五十個板子,雖確實責罰重了些,但若換成平常,府裏的兄弟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能勉強留下他一條命在。”
他越說聲響越小,眼神也變得躲躲閃閃,似不敢再去同薑皎對視,隻小聲繼續說著:
“但那日老爺心情不好,沒人敢偷偷放水,所以不等五十板子打完,二郎就沒了氣。老爺怕晦氣沾在府裏,就讓人將他拿席子一卷,趁著晚上丟到城外的亂葬崗去了。”
話音一落,朱八生怕薑皎把矛頭對準自己,又連忙解釋道:
“這件事,真的和我沒有半點幹係!我還想過要幫二郎求情,可當時老爺正在氣頭上,誰的話也不會聽,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
薑皎沒有理會她,她半垂著眼,腦海當中忽然浮現出了林叔彎曲的脊梁。
在苦苦等待著二郎歸來時,他怕是做夢都想不到,被自己寄予全部念想的唯一骨肉,正孤零零地躺在亂葬崗裏,受盡風霜侵蝕,野獸撕咬。
她閉上眼,捏著刀柄的手指再次泛起了青白,嗓音也忽然間啞的厲害。
“有多久了?”
“得有三個來月了。”
朱八生怕薑皎動怒,眼睛偷偷瞥過刀鋒,可能是擔心她會發起瘋來,忽然捅他一刀,緊著再次補充了句:
“不過二郎這些日子的例銀,我都還給他留
著,等下全部給你,你交給那老頭..老爺子就好!”
對縈在耳畔的奉承話,薑皎一個字也沒有往心裏去。
她念想著在三個多月前,林叔還在挑選布料,準備為二郎做兩件新衣裳,他生的壯實,穿起來定然俊的很。
惦記他進了好府邸,雖做的是些粗重的雜活,林叔也不想讓二郎受了誰的輕視白眼,因此咬了咬牙,花了大價錢,買了他這輩子都沒穿過的好布料,柔軟又透汗,幹活穿起來會舒服得很。
然林叔沒等到二郎回來,讓他看一看,最近這些日子是胖了瘦了,就被活活打死,丟進了亂葬崗裏。
隻用一破席子裹身,二郎永遠都也穿不上林叔為他準備的新衣裳了。
“他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薑皎的額角鑽心般的疼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嗡鳴聲,震的她連手指尖都在顫抖,更是極為罕見的,有些握不住刀柄。
回憶瘋狂翻湧而來,林叔眼裏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沒的絕望,和他後來在麵攤當中,又重新相信二郎還有一線生機時,那燃起的點點希冀融為一體。
到了最後,薑皎的眼前,隻剩下林叔跪在緊閉的府門口,用沾滿了血和眼淚的拳頭,一拳拳擊打著地麵時的模樣。
她沉默許久,竟是笑了。
“原來尋常人的命,在他這等貴人眼裏竟如此輕賤,倒是我沒真正理解這個世界了。”
朱八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但他太懂趨利避害,且都已經把真相交代了出去,更再沒有了避諱,點著腦袋道:
“是啊,那些個有權有勢的,哪會把我們當成人看?雖說二郎死的可憐,但就是真的鬧到官府,也隻會大事化小,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