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在死之前,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心髒。

它孤獨地顫動著,像是倒立的火苗一般搖搖欲墜。

它倒掛在一片鮮紅的胸腔中,慢慢地燃盡。直到褪去所有色彩,隻留下了一灘杳無生機的灰……

我是怎麼死的?我不清楚,記憶裏留下的最後畫麵是自己坐在昏暗的格子間裏,雙眼空洞地盯著電腦屏幕,舞動著幹枯的手指完成最後一份報表。

我算是猝死的吧?最近不挺多猝死的社畜嗎,自己的下場應該跟他們差不多。

那些狗屎領導真該死啊……不過,死都死了,無所謂了。

硬要說我得有什麼留戀的話……果然還是父母啊。孩子沒能盡孝,真是抱歉了。不過他們應該也能領到一筆錢吧,我記得我是有買過保險的——我算是意外死亡嗎?

就算能領到,我那賤命的價錢也不夠他們養老吧。

意外身亡險好像是自己買的,是什麼時候呢?想不起來了。

對啊,我這一生也就是這麼渾渾噩噩過來的。這日子過著過著,連時間概念都快沒有了。

嗬,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吧。

不過,死後的感覺還真奇妙啊。

還能夠思考,能夠環顧四周——大概就是變成靈魂的那種感覺。

那接下來該做什麼呢?去天堂還是地獄?話說我這輩子沒做過啥好事,也沒幹過啥窮凶極惡的壞事。果然還是投胎,對吧?希望我下輩子能投個好人家,最好是我啥也不幹就能活下去的那種。

……好啦,我就想想而已,反正投完我也沒記憶了,您怎麼擺弄我我都沒話說。

所以,投胎該往哪兒走呢?

我漂浮在一個白色的房間內,四周的“牆壁”微微泛著神聖的金光。我的眼前飄浮著一團似乎和我一樣的“靈魂”,但他似乎要沉默一些,沒我這麼話嘮。

可能是因為他剛剛好占據比我高一點的位置,而且沉默寡言的樣子十分具有威嚴,我下意識的覺得他就是負責管理靈魂的神或天使一類的家夥。

但這麼一想,他或許其實和我一樣?

但大哥,你好歹說句話啊。還是說……大姐?小姐姐?剛剛那些話有些冒犯還請見諒,我不是故意把你當成男人的。

你不會是個動物吧?狗還是貓?汪汪?喵喵喵?

我們倆就這樣對峙了不知道多久,這個空間似乎沒有晝夜的概念,更別說時間了。我隻覺得就這樣過了很久……

然後,他/她說話了:

“……救救……媽媽……”

哈啊?

原本寂靜的空間忽然傳來嘈雜的人聲,整個房間逐漸暗淡。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怎麼一回事,一股無形的力量忽然推了我一把,我的靈魂開始墜落。

空氣劃破我的耳膜,在肺中炸裂。刺眼的光亮再一次充斥我的視野,模糊不清的聲音逐漸轉換成型,沒命地瘋狂紮進我的腦子:

“餘大人!餘大人!夫人,夫人她終於……”

“太好了。大夫,真的太感謝你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眼皮子沉重得不行。隻有耳邊不斷傳來兩個男人的聲音。沒一會兒,身體逐漸傳來了布料的質感,四肢也慢慢地恢複了知覺,我感覺到自己被遞給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手很大,很溫暖,隔著布料也能感受到。

隨後,臉部的知覺也被找回,我奮力打開眼皮——眼前是一個麵向威嚴的男人,寬廣的額頭垂下修長的發絲,濃密的眉毛蓋在炯炯有神的大眼之上,臉上有一些胡茬,但整張臉都還算幹淨。他的眼角有些發紅,額頭上還鋪有一層薄薄的汗。

我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腦子一片混亂。過了一會兒,那男人嘴角的笑容逐漸消失,眼神變得驚恐起來:

“大夫,這孩子怎麼隻是看著我啊……”

“不好,莫不是氣管被堵了!”

我一把被搶過,眼前的畫麵轉換到了一個白須老者身上。就在這一瞬間,我仿佛感覺到了背部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

噗!

不對勁!大爺,別整了,再整我就要光速重開了,我哭,我哭還不成嗎?

為了防止自己被大爺提前回檔,我猛地吸了一口氣,用此生最大的嗓門喊了出來:

“哇啊啊啊啊啊——”

這時,男人和老人才長籲一口氣。

“詩蕊是睡著了嗎?”

“夫人太累,已經睡過去了。”

啊?有人睡著了?那我還是小聲點吧。

“誒?這孩子怎麼又沒聲了?”

“該不會是……聽懂了我們剛剛的話,怕吵著夫人了?”

“不……不會吧?”

包著我的繈褓又被遞回給了那個男人,這一次,他的臉上掛滿了驚喜的笑容。

“大人,我在這縣裏行醫十幾年,也算是接生了不少孩子。這一直睜著眼的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呐。”

“是啊,他一直在看著我呢,”男人嘴角依然掛著笑容,但似乎快要哭出來了,“詩蕊和他,都挺過來了呢。”

“這孩子,以後會成大器的。”

這話聽著可太恭維了啊。一聽到別人用這種話術,我都不免得擺出一副臭臉然後咂下嘴。而這前世的習慣似乎也被我保留到了現在。

“哈哈,大夫,您瞧這孩子的表情,這……哈哈哈!”

“真是靈巧啊。”

男人依舊把我捧在懷裏,眼神裏充滿著慈愛:

“這是我和詩蕊的孩子……”他這麼喃喃自語道。

“大人,名字想好了嗎?”

“早想好了,”男人深情地朝一旁看去,之後視線又回到我的身上,“就叫他餘靳吧。”

之後,那個大夫似乎交代了什麼事,和男人聊了一會兒後便離開了。隨後進來了一個仆人打扮的大媽,再然後……我就睡著了。

……

我轉生了。

醒來後,意識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這個。打量著自己那雙肉嘟嘟的小手,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我轉生到了哪兒?心裏逐漸升起這樣的疑問,雖然通過昨天的對話,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但實際還是想確認一下。

我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小棉被,掙紮著撐起身子。話說新生兒是不是身體都特別沒勁兒啊,費了好大力氣折騰好一陣,我才從嬰兒床那高聳的邊沿伸出腦袋。待身體穩定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