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夜色昏沉,隻有淩亂的腳步聲在山林裏回響不休。以這樣的搜尋方式,莫說是人,就連一隻鳥都無處遁形。
謝無猗裹緊披風,屈身藏在一棵枝葉茂密的樹上,屏息觀察下麵的動靜。雖然料想他們找不到自己,她還是死死壓住右臂的傷口,防止草藥和血腥味暴露她的位置。
“殿下,這邊也沒有逃跑的痕跡!”一名護衛湊到走在最後那人身邊,小聲咕噥道,“真是奇了,跑了大半宿,又帶著傷,她還能憑空消失嗎?”
殿下?
謝無猗下頜微揚,靜靜地打量著不遠處的那名男子。
他籠著鬆垮垮的衣袖,正漫不經心地四處張望。此人頭發雖有些毛糙,但五官生得極好,就連懶散的表情也根本蓋不住星眸朗目的清光。
傳說中荒唐到令人發指的大俞六皇子蕭惟,上打皇親肱股,下混勾欄瓦肆,天下事就沒有他不敢幹的。
可蕭惟現在本應該在皇陵守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還讓手下漫山遍野地追殺她?
很快,謝無猗就不再思考這個問題,她今晚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沒興趣和蕭惟糾纏。等蕭惟和兩個護衛走遠,她便轉換方向縱身一躍,悄無聲息地落入草叢,與黑暗完美地融為一體。
兩年。
從無憂無慮的官家女變成海捕文書上的逃犯,謝無猗已經在外流亡了整整兩年。
天武二十六年七月,邛川之戰爆發。九月,大俞太子領兵出征,半年內橫掃大鄢五州之地。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能就此蕩平大鄢時,意外發生了。
隨著大鄢改變戰術,戰事陷入膠著,太子按例向朝廷請發物資。兵部與戶部備齊糧草之後,押運任務落在了戶部侍郎喬椿頭上。不料喬椿走到麓州峨冕山時竟私自改換路線,且始終未上報朝廷,導致軍糧晚了半個月才送抵前線。
彼時,太子業已戰死,俞軍大敗。
消息傳入帝都,皇帝怒不可遏。聖旨連夜發出,喬椿以大逆罪被就地處決,押運軍糧的三百軍士亦連坐,不論罪,不陳冤,盡數斬殺。
而作為喬椿唯一的女兒,“喬蔚”這個名字自然位列通緝令榜首。
嚓——
狂風驟起,一道淩厲的閃電撕開夜空,照亮了謝無猗蒼白的臉。她停在一座破廟前,撫摸著還在滲血的手臂,若有所思地彎了彎唇角。
“喬蔚……”
如今她叫謝無猗,但總有一天,她要拿回自己的名字。
得知喬椿的死訊時,謝無猗正在大鄢遊玩。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聖旨會下得這麼快?為什麼朝廷給喬椿定的罪名不是瀆職,而是大逆?
改道的事太大,且不說喬椿不是有膽量會臨時改道的人,就算他改道了,不上報也不符合他的性子。
而且,從帝都澤陽到地方州府全都三緘其口不正常,在斷糧期間,邛川前線沒有臨時征糧的舉動也不正常。真讓大軍餓上半個月,大鄢早就打進澤陽了。
如果是路上出了意外呢?
如果是有人蓄意陷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