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便是冬假, 蕭景行帶金福一道來探望珠珠。
珠珠沒精打采地招待了兩人。
午膳後,金福與家仆去驛站取帶給珠珠的禮物, 蕭景行則留在書院裏陪著珠珠。
眼見壁上掛畫都盡數收起, 屋子冷清如雪洞一般,蕭景行便猜到,定是那姓潘的狗賊露出了真麵目, 才引得她如此難過。
他又氣又憐, 忍不住道:“當初便說他不是好人,五百兩都填不滿他的胃口, 你偏不信, 如今看來, 真該當初就宰了他。”
珠珠本就沮喪, 被蕭景行一念叨, 更是悲從心起, 小嘴一扁,淚珠滾滾而落。
“哎,你哭什麼!”蕭景行登時慌了, 手忙腳亂取出帕子為她拭淚:“他混蛋關你何事, 你小姨夫替你收拾了他, 你應當開心才是!”
珠珠的仙女落淚變作號啕大哭。
她一抽一噎道:“倘若我小姨夫隻是個普通人呢?我小姨的錢財就要因為我, 被壞人騙得一文不剩, 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她, 我還要拖她的後腿。”
“你怎麼會拖她的後腿?你沒看那出恨海情天記嗎?你小姨若是沒有你, 她幹脆就了無生趣了。”
珠珠兀自大哭:“小姨夫說那劇目盡是胡編亂造。”
“……就,就算是編造的,你也不用哭啊, 你及時看清了他的真麵目, 如今他辛苦摘得兩榜進士,卻被發配到最艱辛的衙門,每日過得如過街老鼠一
般,這還不夠解氣麼?”
“還……還是說你想讓我去剁了他?”
“不要,小姨夫說了,莫要為這等人髒了自己的手。”
意識到珠珠在為自己著想,蕭景行受寵若驚,安慰道:“別哭了,他已經受了懲罰,你好生過自己的日子便是。”
“你不明白的,我……我隻覺自己好生愚笨,如我這般的笨蛋,根本沒人會真心愛重,走了一個潘知之,說不定還要來其他的趙知之,錢知之,我……”
“誰說沒人真心愛重你,你把我置於何地?”
蕭景行利落地打斷她。
珠珠愣住,一顆眼淚將滴未滴。
“你說什麼?你……”
“你瞧不出來嗎?”蕭景行耳朵又紅,偏過頭,小聲嘀咕:“我以為你是知曉的。”
珠珠愣了半晌:“你不是一直嫌我笨嗎?”
“你是聰明是笨拙,與我喜歡你有何幹係?非要有一個緣由的話,大約隻因你是杜蘊珠罷了。”
一直難以宣之於口的話,在麵對她自暴自棄的眼淚時,居然順暢得不像話,輕而易舉地從他喉間滑出,當成一樣禮物,送給難過的珠珠,
“原本是覺得你笨,後來才發覺,其實我也是個笨蛋。”他語帶靦腆:“當時為了揭破他真麵目,實在太心急了些,在書院裏大鬧一場。”
“被你小姨夫趕出去時,我還極為不忿,後來經人提點,才懂了你小姨夫的用意,原來他早就看明白姓潘的不是好人,隻等著他露出
馬腳來一擊即中,如此沉得住氣,我還差得遠。”
珠珠點頭:“這……這倒是真的。”
半晌,她抿了抿嘴巴,期期艾艾問道:“是從何時開始的?”
“許久之前,記不得了。”蕭景行道:“大概是你引我抹毛驢的時候。”
珠珠眨了眨眼,臉頰也泛起一絲紅:這這這,莫不是話本子上寫的——一見鍾情嗎?
她張了張嘴,莫名羞得說不出話,當初潘知之向她袒露心跡時,神情極為平靜,讓她羞也無從羞起,但蕭景行此時臉已紅透,看起來比她還要手足無措,也把珠珠帶得扭捏起來。
兩人雙雙臉紅耳熱,閉口不言,
“莫要傷心了。”良久,蕭景行擦幹珠珠的眼淚,鼓足勇氣,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拍著她後背作為安撫:“你很好,總有人心甘情願地愛重你,再不濟還……還有個我呢。”
少年懷抱熱烈赤忱,珠珠輕輕“嗯”了一聲,沒有推開他。
“珠珠,看,我給你帶了你信裏點名要的點心,你過來……堂兄!你在幹什麼啊!”
金福歡快地舉著食盒推開門,猛然瞧見相互依偎的珠珠與蕭景行。
她目瞪口呆:“你……你們……是不是……”
珠珠臊得連忙捂臉,蕭景行粗聲粗氣回答金福道:“對,我喜歡她。”
*
繼金福之後,第二個被震撼的人,正是煙年。
作為一個健忘的家長,她早就忘光了蕭景行是何許人也,乍聞此訊,她驚道:
“這人是何來路?莫不是又一個姓潘的,準備謀求你的財產?”
“小姨莫怕,”珠珠道:“他爹是遼陽府首富,應當不缺錢。”
“那就是謀求你小姨夫的權勢?”
“不,他說他想娶我,帶我遊山玩水,吟詩作畫,不想當官兒。”
“這……”
煙年陷入沉思:莫非這回終於來了個靠譜的,不貪慕珠珠的小姨夫,隻貪圖珠珠這個人?
她再三確認:“這人可靠麼?”
“小姨要不自己問他吧,”珠珠小臉紅彤彤:“他……他非要跟我過來,說是什麼交往必要要稟明父母,還說什麼要讓你放心將我交給他……我總覺得,他和潘知之不同。”
煙年皺眉:“好,叫他來罷,且看他能不能扛過我和你小姨夫的三堂會審。”
*
為了考校蕭景行,煙年設下三堂會審,準備以暴風驟雨般的高壓,逼蕭景行現出原形。
誰知三堂會審根本沒派上用場,蕭景行往煙年夫婦麵前一跪,開始滔滔不絕講述自家情況,自己對珠珠的心意,以及當初如何看穿潘知之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