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恨在跳動我要逃(1 / 3)

恨!我的身心正受著,從我的生命起點直到現在,殘酷的摧折,我痛恨上天給我的這卑微的身軀;我痛恨土壤培養我的“卑微”的力量;我痛恨父母跟我一樣的逆來順受,麻木不仁;我痛恨自己的心裏為何沒有一絲一毫能引起改變的知識;我痛恨自己的手是如此的肮髒;我痛恨自己的腳是如此的汙濁;我痛恨自己的毛發是如此的惡臭;我痛恨我的心正在扭曲,正在變形,快要死去,埋進永不翻身的阿鼻地獄!

懷著無比的憎恨,麵沉若冰地跟在馬車的左前側,用我帶羨慕神情的眼睛,緊緊地瞅著馬車的主動力——四匹純白馬。馬兒的品種是什麼,我不太清楚,不過眼睛正常的人看了它們,就知道它們有多麼高貴——那,對仆人鞭打無數的馬鞭,從來沒有挨著過它們,它們每天隻工作八小時,而且一日有無數的進食,甚至有時還可以發點小脾氣——罷工,但是從主人到我們無一敢去它們麵前馬著臉——必須帶著微笑,而且是溫柔慈愛的笑!——主人們看到這情景,第一、馬上去請與馬棚隻隔一牆的私人獸醫,然後把馬廝們拉到遠遠的地方,一陣毒打狠抽,如果不是主人心痛自己的馬鞭,看那樣子必須把皮抽去,再把肉抽去,再把骨頭抽去,最後連身體殘留的塵粒所落到的土壤都要抽去。

我作為一個奴仆,一個烙印了幾個章

在臉上的奴仆,一個被劃為女人發泄脾氣的奴仆,我不得不羨慕,甚至我隻想做馬排泄出的糞便中的一顆小微粒——也許我有那麼一個身份,我遭遇肯定不是這樣了。

我痛恨自己為什麼會沒有馬的耳朵!我痛恨自己為什麼會沒有馬的臉!我痛恨自己為什麼會沒有馬的四蹄!我痛恨自己為什麼連馬都不如!我要哭,哭盡身體裏的氣息!我要叫,叫破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我要自我捶打,打碎身體裏的每一根骨頭!我寧願被地獄中的火給燒成灰!我寧願自己萎縮成一棵青草,被馬兒用尖利的牙齒擠碎,拌和著它的唾沫進入它的肚皮!排泄出來,在被屎殼郎吃下肚!再一次被排泄出來,再被什麼吃下去!再排出來!再被吃……一直到無窮無盡!

我不能被困死在這個可恨的女人身邊,我已經受夠了,我要把生命轉換成另一種形式,我能克製住她一次——不要求太久,就一瞬間,我也會感覺到自己生命的存在,自己存在的理由,心靈中會有無窮無盡的溫暖,原來我也是重要的!

看看這四匹馬,它們仿佛也知道自己的地位有多麼的高貴——看看它們揚蹄邁步的樣子,仔細觀察一下蹄子落地的姿態,留心蹄子周圍飛揚的塵土,注意馬腿支地的模樣*—啊!為什麼!

就光看它們的腿就有如此的氣魄!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我氣得使勁跺腳

,在地上也踏起了塵土,也踩出了響聲,我的眼睛為什麼在我汙濁的腳上看了幾十裏路都找不到一點高貴的地方?我揮起手臂像馬兒們飄逸的鬃毛一樣地搖擺,我伸直脖子把頭像馬兒們的頭一樣虎視眈眈,但我在別人的眼中找不到一點尊重,在別人的行動中找不到一點支持,在別人的思想中也探索不到一點真實的驕傲——我身邊跟我一樣的奴仆們啊!為什麼?

這是為什麼?你們為什麼連我都不如:沒有深埋在心底的仇恨,沒有提高自己一點的勇氣,甚至連自我的存在也不去了解!我是一個傻瓜,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馬前麵領頭的馬夫,他的代號是“千足蟲”——跟我一樣,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笨蛋,順便說一句我的代號是“馬蹄鐵”——我真恨自己為什麼不是一塊真正的馬蹄鐵?至少會有人重視它,愛護它,把它的存在放得比十個我都還要高無數倍,我為什麼不是一塊真正的馬蹄鐵?——這個千足蟲的鼻子上長了一小撮毛,就因為這個,主人給他派了一個不錯的差事:“領頭馬”!從那以後他就沒日沒夜地跟這四匹馬混在一起,他吃的是馬身上的虱子,喝的是馬身上的跳蚤,睡的是馬糞,穿的是馬蹄鐵!他曾經自豪地跟我說他在馬前領跑的時候,是最舒服的,他可以邊跑邊睡覺,而且沒人會發現,這就是他的幸福!

還有我身後、馬車右邊、馬車後跟著的十幾個奴仆,他們都有類似千足蟲的“幸福”!我不敢也不想再去記起那些驕傲的語氣……

我的眼睛因為睡眠不足,特別是因為長久的憤怒,變得赤紅!我的眼睛想在天空中尋找點安慰,可那該死的護衛兵們,騎著高頭大馬在馬車外圍圍了一圈,我的視野被他們魔鬼的盔甲給吸盡了,變得隻好當井底之蛙,但是每當我想抬頭看看自己頭頂上的藍天時,這些衛兵們揮起他們的馬鞭就是一頓暴抽,而且我不能有一聲哀鳴,不能躲避,不能停下步子來接受這可惡卑鄙的懲罰,甚至還要保持隊伍的整齊與速度,否則……

其實,這些護衛兵的懲罰還算輕的,與女主人的千踏萬踩,變著方的折磨相比,要單純得多,現在隻要我一看見馬車裏坐著的女主人的一點身影,聽見她的一絲聲音,我的肉體就會不住地顫抖很久——我不敢再想她了——我們甚至連知道她的姓名的資格都沒有,隻可以稱呼一聲:“尊貴的小姐!”——啊!我的肉體已經開始哆嗦了!我知道這是懦夫的行為,可我卻找不到能改變我行為的支點,我心靈中的痛苦,比這哆嗦來得更猛烈!

我身在何處?我不禁想知道這可惡的牢籠有多大,也許我跨出某一道界限,就可以自由翱翔了*—為什麼沒人告訴我,就連那變現得萬般慈愛的神

也隻有在它掠奪了所謂的供品後,才會扔來一堆笨重的垃圾。我不能定位時間,不能定位空間,我隻是一個長著一雙好眼睛的睜眼瞎,還是一個擁有一雙靈敏耳朵的聾子,隻是依靠著味、嗅、觸三覺來摸索自己枯燥的生存環境!我好痛苦!我好恨!

啊*—不*—不*—我需要一場暴風驟雨!不能摧毀這個世界,就來摧毀我!來吧!來吧!

“轟一聲爆竹響!我頭不敢移動,用眼睛斜瞟響聲的大概發源地——隻見那片林子狂烈地搖晃起來,一群鳥混亂地逃開。

晴天霹靂般的喊殺聲,在四周響了起來!我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額頭、臉頰、胸口、背、手、腿,我全身冒出一陣汗雨——我太興奮了!我終於得到能摧毀一切的暴風驟雨!

我該怎麼辦?沒等到我計算好我的行動,周圍的護衛兵抽出了腰中的刀,“全部保護馬車頭領的一句話後,我們這些奴仆被驅趕到馬車周圍。擠在我旁邊的千足蟲捉住我的手驚恐地低呼:“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會死在這兒嗎?啊……啊……”竟然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