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兒,你看這條江,好不好看?”
我在爹的肩頭上,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一條江彎彎繞繞橫在那裏,不遠也不近。此時正是初秋,霧氣嫋嫋,葉尖還墜著露珠。哎,這風景,早看過上百遍,當真是沒意思極了。真不知道爹為什麼老帶我在這裏晃。我偷偷瞄了眼爹,看他心思全然不在我身上,便放心地合上眼睛,嘴上敷衍著,“果真是好風光,爹你真棒,找得到這樣的好地方。爹我對你真是佩服極了 ,可是你說,為什麼鬆江府的江不叫鬆江呢,還給它另取個名字。北方幾百裏外就有一條鬆花江,是不是就是鬆花江府的江。”瞌睡蟲上頭,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前言不搭後語的。爹笑了,摸摸我的腦袋,就往家裏走。
爹總是這樣。娘不在了以後,他的話就逐漸少了起來,也不太愛笑了。偶爾笑著摸摸我的頭,嘴裏念叨著,“我的雙兒,快些長大就好了。”可就算是這個時候,他的眼裏還是有霧氣,就像今日鬆江上的那種,薄薄一縷攏在上麵,遲遲不散。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是會變著法哄爹高興,或是做鬼臉,或是故意唱反調,“我偏不要長大,不然你就不能可以天天扛著我出門玩啦!”爹被我逗笑了,打發我一邊玩兒去,自己好去辦差事。得了命令,我一溜煙兒地跑了。爹的聲音雖然小,可我還是聽到了。看著我歡快的背影,他說,“雙兒,乖女兒,不必急著長大,爹永遠在你身邊。”
運氣真好,今日正值開市,趕上了大集。行商坐賈,好不繁盛。我邊走邊吃,眼睛從街頭溜到巷尾,見識了各色騾馬貨物,瓜果時蔬,一趟叫賣聲聽下來,肚子已是溜圓。一路上街坊鄰居阿姨叔伯看見我,都笑得眼睛彎彎。我左手一個糖葫蘆右手一個雲片糕,剩下的心思都在對付粘牙的豆包,實在是騰不出空,隻得含含糊糊地挨個叫一聲小周姐姐錢大娘陸伯伯好,就算是打過招呼了。還沒來得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我就被胳膊一伸手一抓給抱了起來。
小周姐姐一麵拿帕子擦我嘴角和衣服上的糕點渣,一麵衝錢阿姨笑道:“你瞧雙兒吃得,肚子圓鼓鼓的。”
錢大娘捂著嘴直笑,不忘招呼陸伯伯過來瞧。
伯伯也樂了,“丫頭,當心肚脹,又要像上次一樣半夜三更來我家醫館求藥。”
“放心啦,我已經好了,離肚脹且早著呢。”我按按肚子,揮著手裏的糖葫蘆滿不在乎。
“你聽聽,這孩子說話真是有意思的很。”錢大娘點了下我的鼻尖,“既然還早,那就幾個時辰後來大娘家吃晚飯,有西湖醋魚和糟茄。”
西湖醋魚!我眼睛亮了,扭出胳膊從小周姐姐身上滑下去就忙不迭撲向錢大娘,嘴裏一疊聲應下:“好哎,我再玩兒會,大娘可要記得等我開飯!”
朝他們揮揮手,就接著向前麵走,不知不覺又到了江邊。附近的莊和鎮沒有太多年齡相仿的夥伴,可這絲毫不耽誤我玩樂的興致。我挑了一塊又圓又扁的石子,眯著眼睛瞄了瞄,手腕輕輕一抖,送了出去。石子擦水而行,幾番彈起後慣力用盡,輕盈地墜入水麵,留下陣陣漣漪。有趣,有趣,要是我會輕功就好了,可以在水麵上漂。唰唰唰!大俠都是這樣的,風過不留痕。晌午剛過,初秋的風並不涼。吃完了手上的糖葫蘆串,我隨手撿起一根柳枝躺在樹下,對著天空亂畫,腦子裏琢磨著怎麼才能練成輕功,不一會兒就閉上眼睛打起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