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多,街上的人潮與車流都漸漸顯露出衰減的勢頭。氣溫很低,空氣中殘餘的水分結在窗玻璃表麵,形成一層細膩如灰塵的冷霜。
這樣的天氣,門外搭著雨棚的露天座位當然無人問津,桌椅沿街擺放得很整齊,鮮少有人為挪動過的痕跡,無機的冷色調街燈打在上麵,看上去有些蕭條,與店裏的熱鬧溫暖彷如兩個世界。
不過沒人打擾,倒是正好方便談心。今謠點了兩杯啤酒,出去的時候,見田宜珂正皺著眉頭回信息,神色間滿是近乎凝為實質的煩悶。
見今謠過來,她才勉勉強強扯出一個笑容,示意了一下今謠手裏的兩個酒杯,自嘲地說:“要是一會兒讓他們看見,該說我雙標了。”
“你這哪是雙標?你這是把陪太子讀書做到極致了,”今謠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順道從田宜珂手裏抽走了手機,“他們小屁孩不能喝,你一個成年社畜了,有什麼不能喝的?”
這話沒逗得田宜珂開心,反倒像是勾起了她什麼心事。
田宜珂歎了口氣,目光定定凝望著玻璃杯裏的氣泡,看它們不斷從杯底生成、上升,又在頂端破裂,過了一陣,才自言自語般地輕聲道:“太子……他們要真是太子就好了。”
今謠了然,指了指被自己“沒收”到一旁的手機,問她:“集團的人來找你麻煩了?”
從好友臉上愈加明顯的厭煩中,今謠就知道自己沒猜錯。
經她這樣一問,田宜珂心裏那股邪火徹底壓不住了。她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酒,語氣不覺刻薄起來:
“之前不聞不問,像都死光了一樣,等賽比完了倒跑來逼逼賴賴的,說是因為我們簽的選手跟戰隊水準不符,粉絲才會有這麼大情緒。戰隊什麼水準?是去年錦標賽打外卡全敗的水準?還是今年預算打發叫花子的水準?說真的,Gazer當時願意簽進來,都屬於是做慈善了。”
她很少抱怨這些,但PZE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實在是憋屈,其實不止她,人人心裏都埋著許多憤憤,還有諸多的力不從心,隻不過,戰隊一天還在聯賽裏征戰,他們就一天要繃著那根弦撐下去。
對這些肮髒的現實不去關注、不去發泄,不是因為他們有多麼高尚,隻是因為,一旦在乎了,也許就要被它徹底擊垮了。
MLT的聯賽戰隊一般有兩種運營模式,一種是獨立俱樂部,靠廣告讚助維持資金流轉,另一種則是某財團旗下的附屬產業,戰隊日常的運營管理,都要受到公司總部的監管,周轉資金也絕大部分來源於母公司的預算。
PZE就屬於後者。
它是國內一個電子企業巨頭旗下的戰隊,擁有一定的獨立運營權,說白了,也就是集團的一個子公司。創立之初,總部舍得砸錢,聘請了相當靠譜的團隊來管理。初代監督,同時也是那時的戰隊經理名叫羅嘉銘,這人不但腦子清楚,本來也對MLT聯賽抱有理想主義的情懷,從俱樂部創立的那天起,就一心撲在了戰隊上。
那時候,中華賽區還在成長中,沒有如今這麼高手雲集,為了讓PZE實力能夠提高,羅嘉銘八方溝通,投入了不少資源,替PZE聯係歐洲賽區的隊伍打訓練賽,甚至年年為隊伍爭取加入跨賽區集訓的資格,真心實意在把PZE當成未來的頂尖戰隊培養。
他也確實做到了。
PZE如今能夠穩居老牌豪強之列,很大一部分的基業,都是在他手裏打下的。到今天,MLT總共辦了十六年,PZE建隊十一年裏,已經拿過兩回錦標賽總冠軍——這次數乍看上去是不多,但在全聯賽的上百支隊伍當中,已經算得上數一數二了。
更重要的是,選手間杜絕勾心鬥角、維持親如一家的純粹關係,也是羅嘉銘立下的規矩,延續至今,變成PZE的傳統,以至於這些年的時局變幻、隊員新舊交替、成績高低起伏不論,PZE仍舊是全賽區氛圍最好的戰隊之一。
隻可惜,時運不會永遠站在誰那邊,上坡路也總有走完的時候,這個規律對於PZE來講,也不例外。
六年前,羅嘉銘被調離俱樂部經理崗位,不久後也卸任了監督、從總公司離職,自己創辦了獨立俱樂部——正是甫一取得MLT正賽席位,便一展鋒芒的CA戰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