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先前揶揄聞橋時，方樂戲稱他是“隊媽”也不全是玩笑。在這個隊伍裏，上到賽訓，下到隊友，甚至連二隊的後輩們，全都受到過聞橋的照顧。
這種照顧不僅僅是粗淺計量的具體事件，而是融進無數日常相處細節裏的用心。
聞橋經常像今天這樣要求別人陪自己幹這幹那，實際卻往往是為了幫助對方轉移注意力的。他好像特別擅長用這種頑劣的、帶著點不由分說的強勢，去包裹自己的善意，把給予偽裝成索取，這樣最不令人難堪，或是感到虧欠。
然後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把大家攏到一起、不讓任何人孤立無援。
可就算是他，力量也終究那麼有限，隻能熨帖別人一時的情緒而已。這次這樣的陣仗，不要說呂星壑，就連其他一直呆在頂級俱樂部的選手也沒怎麼碰到過，能躲過今天，以後又要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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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基地之後，聞橋並沒往小區正門的方向走，而是帶著人七拐八繞，繞進了花園深處。
呂星壑不知道他這是打算到哪裏找吃的，也不開口問，就無比溫馴地跟在聞橋身後，活像臨時從哪裏招來的保鏢。
聞橋此時正專注於手機上的什麼內容，似乎也沒有交流的欲望，兀自走在前麵，呂星壑與他落開了一小段距離。
聞橋雖然活潑起來古靈精怪的，像天生就屬於人群，隻要願意，就能跟任何人輕輕鬆鬆打成一片；可一旦靜下來，周身立刻就帶上了生人勿進的疏離，隱隱讓人生畏。
熱烈與漠然奇妙地在他身上並存。
呂星壑則是完全相反的生物，不僅自己個性寡淡得像白開水，跟人往來也比較遲鈍耿直，到現在為止，他依然琢磨不透聞橋忽冷忽熱的脾氣，所以對方不主動和他說話時，他幾乎都識趣地保持沉默。
就這麼安靜地走了好一會兒，聞橋才忽然轉頭問：“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咦，你離那麼老遠幹啥？我又不會吃人。”
一開口，那種仿佛能點亮一切的鮮活氣，就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呂星壑想都沒想，就表示自己吃什麼都可以。
邊說邊聽話地邁大了兩步，跟聞橋縮短半個身位的距離。
他個子比聞橋高出不少，步幅也相應地大很多，剛才聞橋低頭看手機，走得並不快，呂星壑要配合他的步調，動作看起來就多少有點憋屈。
聞橋也不跟他磨嘰，直接伸手一把把人拉到了跟自己並排，把鼓搗半天的手機舉到呂星壑麵前讓他看：“那就帶你去這家吧！我和你說，他們的奶茶是用鍋子煮的哦，還有涼拌土豆跟烤牛舌，都超級好吃。”
聞橋有聲有色的描述，仿佛給食物提前賦予了魅力，雖然聽上去是三樣完全不搭邊的吃食，呂星壑心裏卻莫名升起期待來。
他點頭，真誠地答了句好。
他們兩人橫穿小區，去找另一側的出入口，因為聞橋說從那邊出去，能少繞很大一段路，順便還能帶呂星壑熟悉一下附近的環境。
說起來，因為訓練時間緊張，呂星壑從搬進基地到現在，還沒完整地看過小區長什麼樣。今天往花園深處一走，才發現這裏比自己想象中要大上很多，建築分散在冬季依舊綠意盎然的草木之中，顯得靜謐而閑適。
這是一個晴朗的工作日午後，花園裏鮮有人跡，日光從天際灑落，鋪在悠悠延展的小徑上，仿佛把時間的進程也無限拉長了。
兩人並排之後，聞橋就不看手機了，開始隨口和呂星壑閑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但還沒走出去多少路，他話與話之間的空白就開始不自然地變多。
呂星壑聽得很認真，所以很快就有所察覺。起初他隻道聞橋是走神了，可一轉頭，卻看見對方已經蒼白得不正常的側臉。
呂星壑嚇了一大跳，慌忙頓住腳步急聲問：“你、你怎麼樣？是不舒服嗎？要去醫院嗎？”
聞橋沒有回答，腦袋裏劇烈的嗡鳴讓他聽不清周遭其他聲音，渾身的力氣也像是被抽走了一樣，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弓起背，憑經驗把頭盡量垂低，隻暗暗企盼能快些把這一陣暈眩忍過去。
然而事與願違，熬了不知道多久，眼前依然一陣陣地騰起黑霧，周遭的一切也跟著沉浮旋轉，他死死咬住下唇，清瘦的脊背不受控製地發抖。
昏眩的痛苦令時間感也短暫地喪失了，聞橋當然無法知道，這段讓他覺得漫長得無可計量的時間，實際卻隻有幾秒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