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婚吧。”
房間裏唯一的光源被厚重的窗簾不留縫隙地遮著。
空調打得很足,可薑棲仍舊覺得身處冰窖一般,就連指尖都泛著寒意。
男人坐在輪椅上,腿上搭著一層毛茸茸的毯子,隱約從體積上就能看出厚重。
他明明是麵向著薑棲,神情卻隱匿於黑暗之中。
“晏鶴庭,你說什麼?”
半晌後,薑棲張了張紅唇,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好似先前沒聽清,語氣平靜地追問了一句。
她臉上扯出勉強拚湊起來的笑,如果房間裏有光線照著,任誰都能輕易識出她的窘迫。
男人控製輪椅上前,把壓在他腿上的離婚協議書隨手丟進了柔軟的沙發。
“薑棲,離婚吧。”
他不厭其煩,放慢語速,重新說了一遍。
薑棲怔了片刻,顫著嘴唇,垂眸失笑了一聲,不死心地又問:
“為什麼?”
“我不愛你。”
男人像是一早就預料到了她會問這個問題,事先設想好了答案,從善如流地答著。
怕她還會聽不清,又咬著字眼重複:
“薑棲,我不愛你。”
“……好。”薑棲手掌摁在沙發扶手上,勉強撐起身子,差點因為手腳發軟再次跌坐回去。
她站在那裏,出聲笑著,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笑自己終於解脫了。
“晏鶴庭,你不愛我,那就趕我走,我要聽你親口趕我走……隻要你說了,我薑棲……”
“絕不回頭。”
時間似乎短促地暫停了幾秒,房間裏的擺鍾走針聲每一下都清晰而又沉重地砸在薑棲的心頭上。
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倒計時。
“薑棲,簽了這份離婚協議,你就自由了。”
“協議上的財產分配你會滿意的。”
晏鶴庭扯著蓋住腿上的毯子,把它皺起的邊角撫平,控製輪椅調了個頭,背對著薑棲。
“你走吧。”
薑棲彎腰撈起那份離婚協議書,沒幾下就把它捏得皺巴巴的不像樣子。
過了十幾秒鍾,房間的門被打開,又被關上。
薑棲走了。
他們沒有爭吵,在談論這件事的時候隻有平靜。
晏鶴庭調著輪椅來到落地窗前,掀開厚重窗簾的一角。
興許是因為太久不見陽光,他本能性地眯起眸子偏頭一躲。
等到眼睛適應光線後,晏鶴庭才看清外麵白茫茫一片。
雪正落下,就如一年前他和薑棲相識的場景一般。
——
一年前,也是個下雪天,命運的齒輪正式開始轉動……
“很抱歉晏先生。”
“我是不會和你結婚的。”
熱鬧的火鍋店,嘈雜的交談聲,正在沸騰冒著熱氣的火鍋……
這不是一個適合談事情的地方。
而且談的還是一件“人生大事”。
薑棲卻輕而易舉地說出了這句話,仿佛像是在和對麵那個來和她相親的男人討論“火鍋裏的毛肚燙沒燙熟”這個話題一樣。
薑棲對麵的男人裹著一襲黑色大衣甚至來不及脫掉。
他俊朗的眉眼之間帶著一股冷冽而又清儒的氣息,那雙狹長的鳳眸望向她的時候,能明顯瞧見眼尾沾上的笑意。
晏鶴庭攏了攏身上的大衣,雙臂自然交叉環在胸前,挑著眉眼點了點頭。
他問:
“原因是?”
薑棲抿抿略顯幹澀的唇,抬手去摸茶壺。
男人先她一步,他摸著茶壺提手,隔著熱氣翻湧的火鍋,拎起來給她添了熱茶。
“謝謝。”薑棲也不矯情,端起來喝了一大口。
“我家的情況,想必介紹人已經跟你說過了。”薑棲挑明了說:“我呢,其實並不想結婚。”
“我不想從一個墳墓裏出來,”她稍稍停頓,對上他的視線,後半段話無意間咬重了幾分,“然後再走向另一個墳墓。”
晏鶴庭聳了聳肩,似乎保留了自己的觀點。
“我的家庭情況有些複雜,但並不代表我需要一個男人用婚姻來拯救我。”
“這樣的話,婚姻和我都會顯得很悲哀。”
薑棲笑了笑,語氣中並不含嘲諷之意,“婚姻對一些女性來說的確是轉折點,但轉折點未必就是好的。”
“不為了結婚而結婚,是我的原則。”
“你現在需要一個妻子,但我並不需要一個丈夫。”
晏鶴庭點了點頭,“你說的我都了解了。”
“既然如此——”
“吃飯吧,”他絲毫沒端架子,捂熱了身子就脫下大衣隨手搭在了座椅靠背上,拿起公筷就往鍋裏夾,“這毛肚都燙老了,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