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芽,你怎麼還在這,你娘正找你呢,看你在這發呆一刻鍾了。”
站在灌滿水的田埂裏。穀芽望著腳下褐色的泥土點點,正過膝蓋的水下麵偶爾能聽到嘩啦啦的聲音。遠處是連綿起伏的青山,周圍的草木茂盛。能窺見一抹春日即將到來的蹤跡。“馬上要去鎮上測仙根了。你怎麼還不動身?”
來人正是芳姨,她是她娘家這邊的表親,嫁到了隔壁的木匠家。
“知道了芳姨。我馬上就回去。您看我忙一上午活兒都給忘記了。還要表姨提醒我。”穀芽感激一笑,她用手擦了把臉。低下頭時,看到自己幹瘦發黃的手掌,比成年後小了一圈,指關節突出,表麵細細的豎紋裏藏著洗不幹淨的泥。
此時合上上眼,她依舊能看的漫天的妖魔朝自己湧來。
黑氣陣陣,寒風席卷整片亂葬崗。周圍的溫度接近零點。邪祟,大師兄,天衡宗.....那些記憶潮水般褪去,隻剩下並不清晰的張張麵孔。或陌生,或熟悉。那是在她十年修行生涯裏遇到的人。像是無數張滾動的膠卷,在她麵前浮現,抽離,最後消失在記憶中...
死亡來臨時,她腦海裏的回憶像是過了一個甲子。並沒有預料的痛苦和折磨。在魂魄抽身而去時。她感覺到了久違的輕鬆。
她從沒想到過,自己竟然重新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還沒進入宗門的農家女時期。
瘦小矮個的女孩身上套著褐麻布衣衫,赤腳踩在泥裏。腰上係著一個裝水的竹筒。她把地裏的秧苗都插進去。這才跨步到田埂那條的土路上,蹬上鞋。
此時路邊要是有人過去。她還要停下來讓對方先過。無他,這條土路太窄了。
下地的人都要穿草鞋,可這防不住螞蟥,她彎下腰,用手一擰,抽,一條吸的發褐的螞蟥被她扯下來。扔到了路邊。幾個玩泥巴的小孩抓著狗尾巴草跑過去。其中有個雙丫髻的娃娃用樹枝戳了下地上的螞蟥。有些不敢上去。
穀芽就把他手裏的樹枝拿過來。手指用力,把螞蟥穿過去。見軟趴趴的蟲子被樹枝穿透。無力又掙紮的樣子。雙丫髻樂了。一張嘴,露出了參差不齊的板牙。
“謝謝穀芽姐姐!”
她沿著路跟芳引說了一會兒話。逐漸回憶起自己普通人時的生活。
芳引姨四年前嫁給了村子裏的木匠徐樹。徐樹有門好手藝。可惜人卻有些瘸。還有個遊手好閑的弟弟徐奇,每日徐木在家裏做木工半日,徐奇不是跟著村裏那幫狐朋狗友去茶肆吹水。就是去酒肆裏打黃酒喝。
她邊走,腦子裏的記憶越發清晰。
她想起了,芳引姨還有個難纏的婆婆。她剛嫁過來的時候以為自己丈夫好歹有門手藝。自己裏裏外外操持家務,怎麼也能把日子過起來。誰知道竟是這麼一副光景?婆婆偏心小叔子,丈夫沉默笨拙。小叔是個遊手好閑的。家裏掙得再多也要給他添酒錢。
穀芽琢磨著芳引姨過來找自己的原因。
她成婚四年都沒有孩子,想要去城裏找個神婆算算命。可她哪有餘錢。家裏沒有分家,錢都是婆婆把持,索幸山竹村徐家是大姓。她母親和穀芽外婆還是表姐妹。能找到穀芽娘要點錢。
也正因如此。她對能出村這件事格外上心。一路上都催促著穀芽走快點。甚至小跑到了陳家門口。
一進門,跨過門檻。就聽到裏麵竹掃把刷刷掃地的聲音。一個紮著丸子頭的丫頭衝過來。抱住了穀芽的大腿喊:“姐!”說著要把她往屋子裏扯。小眼神提溜的轉。
她還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話在穀芽耳邊說,熱乎乎的氣吹的她臉頰上“大伯娘說竹子哥要進城,還要給他做新鞋,姐姐。我也想要新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