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劍中一直走到商州城的城門之前倚城牆而眠,卻哪裏睡的著?他思緒翻湧直到城內的五更鼓響起,城門這才打開。
城門開出但見出入的行人穿梭往返好不熱鬧,汪劍中初來商州不認得路,便在路邊叫住兩個騎馬的人問起去朱雀台的路。
那兩個騎馬的人,一個是穿青色羅裳的高髻女子,大大的眼睛十分玲瓏可愛,是個丫鬟裝扮。另一個是身著黑色勁裝頭戴葦笠的胡須青年,且不說身形麵孔,光是長長的睫毛就一眼斷定是女扮男裝。
那個青衣丫頭聽見汪劍中問朱雀台的去處,忍不住皺眉咦的說道:“在這陝西境地,還有人不曉得朱雀台的去法?”
汪劍中忙解釋說:“我是從江南潤州而來,初來貴寶地卻哪裏認得怎麼個去法?”
那丫頭繼續說:“這……麼大老遠的過來拜生辰宴會,當真是有誠意呀!”
汪劍中哪是來拜生辰宴會的?他前些天到了商州,詢問之下才知道恰逢其會,若不是這樣,也不至於在城外樹下熬了幾天的夜。想到這裏,他搖搖頭對那女孩子說:“要不是舉辦生辰宴會,我也不至於連個睡覺的客舍也找不到,什麼宴會不宴會的我才不在意,我是去朱雀台客訪一位前輩的。”
他完說這話,對麵二人聽的頗感驚訝,那個丫頭又是咦的一聲說:“你不在意,在意的人多著呢!整個商州裏裏外外的賓客,不是為生辰宴會來的,隻怕你是唯一一個!”
汪劍中哈哈一笑說道:“王侯堂榭臥雪燕,大漠蒼穹飛白鷹,不是一類鳥兒,各有自由,我忙完就走,不想赴宴,肯請娘子告知這一路的去處吧。”
那二人麵麵相覷的對視了一眼,隨後小丫頭說道:“朱雀台就在商州和藍田的交界,沿著商州城內官道直走,出了西城門沿著山路向西直取秦嶺之巔,到了那裏人流如江海,傻子也能找到去的路了”。說完二人頭也不回的驅馬離開了。
汪劍中來不及道謝,見二人匆匆離去,自己也隨著人群進了城門。他按照青衣女子的指引一路向西而行,心中正在思量著如何見到畫先生,忽然聽見身後馬蹄急促,轉身一瞧卻是剛才那個丫頭直奔自己過來。
他心中疑惑的站在原地,隻聽那丫頭對他說道:“剛才你說你不會赴宴?”
汪劍中點了點頭,卻被她問的摸不著頭腦。
那個丫頭又說道:“現在朱雀台雖然朱門大開,但值守的管事們日夜輪流,將各地拜會的門派和賀禮登記入策。你若是兩手空空的前去隻怕連大門都進不去。有人說不想赴宴,咱就想看看他是怎麼去得了朱雀台,嘻嘻”。
那丫頭說完邪魅一笑,轉身又策馬離去了,隻留汪劍中愣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這次前來一是呈送家師書信一封,二是打聽二郎的下落,哪裏料到會是盛大的宴會?況且出門輜重就簡,又該去哪裏尋些寶貝做賀禮登門?
他轉念一想:“不如等幾日宴會散了,再去見畫先生不未嚐不可,已經等了很久,又不急於這兩日!”
想到這裏他心中大悅,幹脆找了個人少的巷子,尋了個小酒館鑽了進去。
這一頓黃酒暢飲下來,從早晨直到了正午才罷休。他微醺愜意的走出門來伸了個懶腰,看見對麵有家紙硯的門店,名曰“雲舫落”。他心想,這個名字有點意思,想必寫詩繪畫都有著落。
突然之間他心裏生出一個主意,仔細想想越覺得不錯,自言自語的說:“真是聰明如我!”說著就去了雲舫落的店裏,找來店夥計付了銅錢買了張蠟染的宣紙,借來毛筆和硯台鋪貼完畢,借著酒意就開始畫了起來。
正當他畫的入神,身後一個聲音咦的說道:“你這是在畫什麼?”
汪劍中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策馬登銀月,邊關何處開?這!是我見過最美的景色!”
那人切的一聲:“我瞧你畫的不倫不類,勾勒粗獷,馬不像馬山不像山的,哪裏美了?”
汪劍中回頭向說話的人看去,身後站著的正是早上城門開處,遇見的那個青衣丫頭和那個男扮女裝的黑衣女子。他連忙起身:“哎呀?你們怎麼也過來了?什麼時候過來的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那黑衣的女子說:“先生作畫一半的時候,我就在你身後觀瞻了。”
汪劍中聽她說話清脆幹淨,更加確信她是個女子,隻是沒有道破,笑了笑又坐回去繼續繪畫。
青衣丫頭仿佛好奇心比較重,問汪劍中:“你不是要去朱雀台做客嗎?還有閑心在這裏作畫賦詩。”
汪劍中拿著墨跡未幹的畫說:“你不是說沒有敲門的賀禮,就進不去朱雀台大門嗎?瞧!”他把畫在青衣丫頭麵前晃了晃:“這就是我敲門的賀禮,專門為朱雀台上那位大小姐畫的!”
青衣丫頭被他這麼一說,頓時笑的前仰後合,譏諷的說:“別人來赴會的賀禮動輒是大量的金銀珠釵,玉器寶貝,你這幅畫太過寒酸啦,不怕被輪值的管事趕出門嗎?哈哈哈哈……”
汪劍中被她說的臉上一紅:“你一個小孩子家,怎麼懂得這畫的妙處”。
黑衣女子目不轉睛的盯著汪劍中手裏的畫看了良久,開口問道:“先生去過大漠?”
汪劍中見她問的認真,便回答說道:“幼時隨家師雲遊,去過一次,印象頗深是以至今記得。”
黑衣女子繼續問他:“漠北真的如你所畫,可以任意馳騁?”
汪劍中:“那是當然啦,原野盈眶,目之所及皆是向往!”
黑衣女子又問:“有蒼鷹?”
汪劍中回答:“有!”
黑衣女子再問:“羌笛吹飛沙?”
汪劍中又答:“鴻雁鳴暮靄!”
黑衣女子還問:“還有什麼?”
汪劍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有山河社稷,有萬世輪回,有魂魄裏義無反顧的熱忱,有心中波瀾壯闊的胸襟!”
黑衣女子聽完汪劍中的話,臉上流露出極為向往又喜悅的色彩,頗為激動的問他:“今日先生可以將這幅畫送給我嗎?”
汪劍中眉頭一皺,心想對方既然知道自己作畫所的緣由,卻為何張口就想要過去?
他極其為難的連說了幾個“這個……”後麵竟然不知道怎麼措辭拒絕。
黑衣女子見他麵露難色,開口說道:“那就請先生再為我畫一副一模一樣的吧,價錢隨便你開,今天我就想將畫帶走。”
黑衣女子話一說完,汪劍中和青衣丫頭都感到驚訝,同時“啊?”的一聲,但見她神態認真全無玩笑的樣子,青衣女子十分不解,反複盯著畫卷前後看了幾遍說道:“這幅畫裏有什麼玄機?我怎麼什麼也瞧不出來呢?”
汪劍中連忙解釋:“這幅畫是我借著酒意肆意揮灑出來的,現在酒醒了,隻怕是再也畫不出來啦”
他說的是實話,黑衣女子卻誤以為他借口推辭,不免麵帶失望的哦了一聲:“打擾先生了”。
說完她二人帶著采購的紙張和筆墨,走出了店門就要上馬離開。
汪劍中卻突然衝出店外對她說道:“你想要的不是這幅畫,而是一個舒展你豁達不羈的胸懷的天地!前途漫漫,風沙渺渺,有生之年該當去大漠領略一下的!”說完便把畫卷塞到黑衣女子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