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虛是個好人,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畢竟他一向遵紀守法,愛護公共環境,和諧處理人際關係。公交車上肯讓座,會拿著手機錄著像去扶摔倒的老太太。每天早起晨練,路邊的大爺大媽都要誇他是個好青年。
“所以,我真的隻是長得凶了點,警察同誌你要相信我啊。”他對著麵前的警察露出和善的笑容。
韓鵬強忍住了拔槍的衝動,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青年。
憑心而論,眼前的人其實並不算醜,丹鳳眼、斜劍眉、高鼻梁、薄嘴唇,五官沒有一個難看的。
但是這一切一結合,就忽然變了味道,丹鳳眼變成了吊腳眼,斜劍眉變成了尖刀眉,高鼻梁變成了鷹鉤鼻,真誠的眼神和嘴邊的一點微笑立刻就像是變態殺人犯對獵物的打量和思索。
當這樣的一號人物出現在凶殺案的現場,你很難不懷疑他是個嫌犯。
出於警察的職業素養,韓鵬還是沒有在審訊室來個快速射擊,而是詢問道:“名字?”
“杜子虛。”
“做什麼的?”
“城南殯儀館裏的儀容師。”
“事發時你在哪?”
杜子虛答:“如果您說的是警察趕到的時候,我在商場的二樓,如果您說的是人死的時候,那時候我應該還在家裏。”
韓鵬大驚:“你知道人是什麼時候死的?”
杜子虛陪笑道:“摸的死人多了多少知道一點。”
韓鵬接著詢問:“那依照你的意見,這人死了多久了?還有你先別笑,你笑的我發毛。”
杜子虛收斂了笑容:“最少六個鍾頭了。”
韓鵬看向一邊的同事:“法醫出結果了嗎?”
旁邊那位姓薑的小警察回應:“還沒有呢,但是劉哥也說這屍體絕不是剛剛死的。”
韓鵬略微點了點頭:“你是幾點來到龍翔商場的?”
“上午十點到10點40分之間。”
“之前在做什麼?”
“今天休班,一直在家裏窩著。”
“有什麼證明嗎?”
……………………
一番問訊之後,暫時洗脫了自己的嫌疑的杜子虛,拿著韓警官給自己準備的盒飯走出了警局。
在路邊解決了盒飯之後,他戴著口罩走進了圖書館。
其實按照正常邏輯來講,二樓這麼多人,不應該偏偏要帶走他。可誰讓一說有殺人案,整個二樓一小半的人都舉報他。有兩個大爺甚至一副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好人的臉色,那表情仿佛不是在舉報,而是要沉冤得雪了。
有的人五官搭配,有的人五官亂配。唉!這看臉的社會。
因為從小長著一張殺人犯的臉,杜子虛理所當然的沒有什麼朋友,也不太擅長交際。
孤僻的人最容易交心的無非兩個,一個是書籍,因為它夠平等;另一個是網絡,因為它夠抽象。
好在杜子虛並不擅長與後者交際,所以他為人還不算特別抽象。
書中無日月,一念即壺天。
等到杜子虛從手中的《易學精注》抬起頭來時,時間已經來到了黃昏。
摸了摸略顯不滿的肚子,杜子虛決定晚上吃頓燒烤。
來到樓下那家常去的燒烤店,說是店,其實鋪麵很小,一排排桌椅擺在外麵,綠色的塑料棚子撐起了一片天地。
此時還沒有到真正熱鬧起來的時候,因此杜子虛一進店麵,經營小店的那對父子中的兒子就看見了他。
“杜哥來啦!還是老樣子?”
杜子虛應了一聲是,自己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來。
沒過一會兒,熱氣騰騰的烤串就上了桌,附帶六瓶冰鎮的啤酒,一份花生毛豆雙拚,一份烤韭菜。
店鋪雖然小,可是這家的口味是極好的,杜子虛慢條斯理的品嚐了起來,時不時飲一口冰啤。
趁著店裏沒多少客人,老店主提溜著一瓶啤酒走了過來,坐在他對麵與他談些閑話。
“子虛,我聽說龍翔商場那邊死了個人?”
“嗨!別提了,一說起來我就有氣。”
“怎麼了?又因著你這臉受到牽連了。”
“可不是嘛……”
過了會兒,老店主又回後廚幫忙去了,又過了一會兒,酒足飯飽的杜子虛結賬回去了。
杜子虛年近三十,無父無母,無親無故,老婆更是影也沒有。家裏麵自然隻有黑乎乎的一片,和大夏天的暑氣。
他摸黑開了燈,又打開了臥室的空調。心頭卻忽然覺得不對,怎麼覺得有點暗呢?扭身往房角一瞅,心裏頭猛的一驚,嚇得一身酒勁全變成了冷汗。
但見一個沒頭的大哥就這麼站在他家的牆角,黑褲子、白襯衣,和商場廁所裏的那具屍體一模一樣。
杜子虛感覺腳底有點發軟,嘴裏念叨:“夜路走多了,終究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