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月夜淒涼。

戌時,敲鑼聲挾著風呼遠遠傳來,巷子盡頭顯出瑩白,似是要在這如墨黑夜撐起一隅明光。

季元貓腰沿著牆角走,輕風撫麵,吹得鬢角黑發飄蕩。

“如今事道不如前,咱們來回幾個時辰巡邏,竟也隻能拿那麼點銅板,日子當真是不好過啊。”此刻一隊人行至官道,撥弄手中燭火,四下照著。

“別抱怨喱,被人聽去可不好,怕不是要去個半條命。”另一人叮囑。

先前說話之人住了嘴,脖頸微微縮著,已然回過神來。

季元縮在角落,倒將這段話聽了去,如今新帝登基,時局越發動蕩,隱隱有燎原之勢,京中地界斷是不可再留。

人影綽綽,巡邏隊隻片刻功夫便漸漸消失在視野。

季元循著方向,提起輕功往城門趕。

時間緊迫,就算今晚無法出城,也要摸清楚路線。

周朝景物飛逝,流動的空氣也變得黏稠,巨大的城門印在夜幕上,依稀可見點點火光。

城門前圍聚不少官兵,個個手持刀劍,目瞪如鈴。

季元皺起眉頭,麵上露出大片陰霾。

看來今睌出不去了。

……

“嘿,聽說今個兒女帝昭告天下要求娶鎮北王家的公子呢!”本該冷清的街道圍滿人,嘰嘰喳喳聲猶如沸開的水,怎麼也無法止住。

“兄台,前麵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怎的人都往這邊擠?”混在人群中的季元歪頭向身邊人小聲詢問。

那人原本正看熱鬧,聞言扭頭露出幾顆牙咧嘴道,“嘖嘖,事可大了去了,怎麼……不知道?”那人上下打量一眼季元。

“在下不知,望兄台相告。”季元抱著手臂,語氣謙恭。

“嗐,算了,也不是什麼秘密,你知道不,這女帝在還是皇女的時候就對那鎮北王之子沈知易芳心暗許,奈何當初女帝久不得勢,鎮北王看不上,反而一心要把兒子嫁給大皇女。”那人講完又吹了個口哨,眼神示意季元再靠近點,“沈知易自個兒心裏也是喜歡大皇女的,如今怕是鴛鴦兩散,鬱鬱不得呐!”

沈知易。

季元咀嚼這三個字,隨後點點頭,“多謝兄台。”

那人打個哈哈,不再與她交談。

周圍還在喧鬧,季元看幾眼告示,便不動聲色擠出人群。

自她昨日歸來後,就明白京城短時間內恐怕是出不去了,多了解了解時勢也能方便逃跑。

京城可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兩個時辰後,季元終於找到家客棧,今夜露多,客棧也迎來人潮,掌櫃的忙裏忙外,一時間沒發現又進來了人。

“來間客房。”季元隨意跨坐在旁,適時提醒。

掌櫃的這才發覺,快步過來招待,“一間客房,客官可還要點些小菜?”

“行,來份豬肉雜麵。”季元取下腰間佩劍,將其置於桌上。

四周三三兩兩圍坐幾桌,季元拿起桌上的茶飲一口,去聽旁邊那桌人談話。

因著人多,聲音都混作一團,大概的也就聽到幾點。

女帝剛貼完告示,又宣旨鎮北王進宮麵聖,還有就是京城似乎進入戒嚴,城內人需得有牌記才能出城。

不得不說,沒什麼好消息。

她可沒有牌記,而且之前進城也不是正規渠道,如若嚴查,定少不了麻煩。

想到這,季元不禁又一陣煩悶。

“來了,豬肉雜麵!”小二端著碗麵跑來,“客官慢慢享用。”

季元揮揮手,拿起筷子囫圇吞棗的挑起麵吃,可能動作有些大,引得眾人相繼觀看。

季元沒甚在意,還是風卷殘雲般吃著。

“哪來的餓死鬼,這是趕著投胎嗎!”有人啐一口唾沫,眼神裏寫滿嫌惡。

客棧頓時安靜下來。

季元無動於衷,手上動作沒停。

那人見沒人回話,訕訕的唾道,“軟骨頭!”

周圍又繼續交談起來,不過這次裏麵時不時夾雜著幾句對季元的謾罵。

多行無意。

季元暗暗念叨,壓下暴起砍人的衝動。現下能不惹事就不惹事,該忍的也要忍忍,等之後有機會再教訓那人。

“客官明早早些離開吧,那客人是個小心眼,又會些招式,指不定會找你麻煩呢!”小二趁著端碗的空隙飛快提醒。

季元拿劍的手微頓,兀自回話,“謝謝。”

小二麵色窘紅,回去的步子似有些踉蹌。

季元搖搖頭,上了自己的客房。

京城的客房遠比北疆的好的多,但由於季元仍是第一次來這種客棧,麵上很是驚訝。

夜色更深了。

活潑了一天的京城也變得安靜下來。

季元躺在床上望著那輪明月,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幼時參軍的時候。

那時黃沙下的月亮,好像也是那麼美,那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