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盜屍迷案(1 / 2)

正是暮夏時節,曉星寥落,晨光熹微。

“鏜、鏜……”十三下鍾聲飄飄蕩蕩地傳來,和著一股焦糊的味道,彌散在撫州金溪城內。

正蜷在城門洞裏打鼾的老軍驟然驚醒,吸溜起垂到胸口的口水,斜著身子,把頭探出門洞,瞧了瞧天色,挪著身子,離開那個好不用容易捂熱乎的牆角。

嘴裏嘟囔著:“前半夜狗叫,後半夜鬼哭,好不容易睡著了,你這口破銅爛鐵又開始呱噪,五更三刻,比他姥姥公雞打鳴兒都準。”

兩隻胳膊抱住海碗粗細的門閂,道:“老夥計,動動吧。”手一抽、肩一壓、腰一轉,那幾十斤重的門閂便“咣”的一聲,砸在牆角裏。

他向後斜著身子,拉動門環。嘎嘎聲連響,丈餘高的城門才開了一條縫,朦朧中見門外站了一個壯漢。他嚇得一顆心險些跳出腔子,罵道:“瘮人哪!”那人一聲不吭,頂著門便要擠進來。

那老軍暗罵:“你是死是活,閻王爺說了算。是窮是富,財神爺說了算。有罪沒罪,縣太爺說了算。橫著還是豎著進門,可由我這爺說了算。”

探出一隻腳掌,往門縫裏一橫。那壯漢果然橫著撲跌進來,嘭的一聲悶響,似個麵口袋一般栽在門內。

老軍咧嘴一笑,道:“急著投胎嗎?要做賊你是來晚了,要趕集你是來早了。”那壯漢卻既不理會,又不動彈。

老軍心下微驚,從懷裏掏出了火折子,對著豆粒般大小的火頭吹了吹,往那壯漢身上照去……

“啊——”天才蒙蒙亮,薄霧籠罩的小城,便在這一聲淒厲的叫聲中,驚醒了過來。

衙門裏的捕快趕到的時候,城門洞已經被瞧熱鬧的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

當先一個捕快揮著棍子,喊開道路:“公差辦案哪,閑人散開啦,哪個礙著爺們的事兒,別怪咱棍子上帶倒刺兒!”

眾人嘩啦啦散了個一幹二淨,露出門洞裏一具屍體,臉朝下趴在地上,一支長箭正中後心。

一個胖漢不急不緩地踱步上前,一望便知是這群捕快的頭兒。那老軍畏縮縮地跟在他身後,道:“楊捕頭,就在那門洞裏麵……”

楊捕頭一張四方大臉,麵相倒也頗為威武,隻是滿是肥油的肚子在巴掌粗的腰帶上一步三顫,仿佛裏麵填了隻活猴子,甚煞風景。

可這也怪不得他,有道是‘心寬體胖’,任誰在這個閑職上呆個十幾年,也要養出這一副滾瓜溜圓的大肚皮來。

這金溪縣乃是大宋一等一的太平地界,莫說是凶案,便是偷雞摸狗的小賊,一年到頭也遇不到幾個。倒不是因為官治特別清正,捕快特別精明,而是這縣城東門外八裏,便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幫會,海鹽幫總舵的所在。

有宋一朝,鹽稅極重。尋常百姓吃不起官鹽,便要向私梟購買。這海鹽幫自太祖年間便販賣私鹽,百餘年來財路漸廣,生意做遍了兩江兩廣四路,攢下了好大的家底。幫眾甚多,勢力頗大。

有這麼個地頭蛇在這兒盤著,本地的小蟲自不用說,個個被整治得服服貼貼。便是外來的強龍,多少也要給些麵子。衙門裏的捕快一年到頭閑著,擲骰子、摸牌九,十個手指頭上都磨出了老繭。

可這楊捕頭最近卻有些鬧心。個把月前,城東的王屠戶過了身,下葬前照例要停屍七日。起棺的時候,四個孝子一抬,卻覺得這副楸木厚板的四塊半有些不壓手。

那老大是個急脾氣的,還以為是壽材鋪的老板克扣材料,不是厚板改了薄板、就是楸木換成了鬆木,抄起老爹生前宰豬的家夥便要去理論。

老二心細,把棺材蓋撬開條縫,眯著眼睛一看,裏麵卻是空的。這王屠戶生前一不吃齋,二不煉丹,過手的三牲四畜沒有五六萬,也有七八千,要說羽化升仙,這等好事說什麼也輪不到他。

幾個孝子腰係麻繩,帶著白帽,鬧上了縣衙,從前堂一直鬧到後宅。

縣裏的相公那天正給老娘辦七十壽宴,老壽星見了這一出,連喊晦氣,險些兩腳一蹬,跟著王屠戶成雙成對去見閻王。一頓狗血噴頭是免不了的,楊捕頭帶著人去王屠戶家勘察了一番,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此事還未落定,便又出了一事:城東顧家莊裏的顧員外下葬還沒幾天,墳便被人扒了。

發墳掘墓自來便是重罪,但也時常有人鋌而走險,原因再淺顯不過:死人既不會告狀,又不能還手,偷他的東西,比偷活人的容易多了。

楊捕頭又挺胸疊肚,帶著一班捕快來到顧家祖墳,卻見這案子有些蹊蹺:那雇員外墳裏陪葬的玉枕、銅燭台等值錢的東西一樣未丟,棺材裏的屍體卻沒了。

一個嘴賤的捕快嘻嘻哈哈道:“這墳莫不是被野狗給刨的,顧老員外生前修橋補路,死後卻落進狗肚子,真是罪過。”惹得顧家的人橫眉怒目,若非楊捕頭連聲陪好話,當時便要拳腳相向。

如此接二連三,不過一月,這縣城附近又有不少墳被掘開,丟了四五十具屍體。那賊人手腳甚是利落,卻隻偷屍體,陪葬的物事不管多值錢,也一概不顧。

可這屍體偷來又有何用呢,便是當柴禾填灶,怕也要嫌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