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隱門主留了一手,他當初給半月服下的看似是蠱,實則是要命的毒藥。
最後一戰前,孤隱門主已經向半月挑明了此事。
牽機,中毒者沒有任何感覺,與常人無異,但毒會慢慢侵蝕五髒六腑,一年內便會毒發身亡。更狠的是,中此毒者會在死亡前漸漸忘記一切人和物,最終忘記自己,在迷茫、無助和孤獨中離開人世。
孤隱門主無法容忍一個潛在的對手,也想給自己一條退路。
可是他猜錯了,他怎麼也想不到正當他要威脅裴彥和上南隱時半月會親手了結了他。
但他很高興,風雲一生,臨了還有一位出色的年輕姑娘給他陪葬,也算是宿命使然。
天下人不能再有所犧牲,得來不易的機會怎能輕易放過?如果放過他,那無異於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於是覆滅孤隱門後,半月一直知道自己的命數。即使她找到藏藥的地方想尋求最後的機會,奈何孤隱門主實在謹慎,半月無可奈何。
自紫竹峰一別,她見過木易一次,可是木易對此束手無策,隻是不住地歎氣,然後,他像是認命一般,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三次救命之機,一次解月幽草之毒救胤都百姓,一次解蠱毒救鶴霄,還剩一次已無用武之地,有趣兒的是明明是許給她的,她卻沒一次是自己用的。
最後一次請求,半月提前給木易去信一封,讓他到時候來收此殘軀,燒得一幹二淨,埋葬在楓樹下就好。
還有一年啊……
這六個月來,半月用最後的時光想著盡可能做一些事,所以她重回了密行司。但由於過度勞累,半月發覺自己越發記不住事,她預感到大概最後的日子接近了。
於是她自請西行清查匪患清剿情況,其實是想回紅楓鎮看看。
一路上顛簸,她花了兩月時日處理了各地官府之事,才來到了紅楓鎮,再次見到了那棵大楓樹。
半月並未給小溪他們留下些什麼,甚至連過多交代都沒有,反正自己已經不久留於人世,留下一些東西隻會莫名徒增感傷。
一年之久,如今隻過了八個月。
木易曾告誡她多保重身體,但她向來我行我素。
半月想,八個月也好,這個時節紅楓鎮外的楓葉比天邊的雲霞還鮮豔幾分,美得如夢似幻,若是再拖延幾個月來啊,隻剩一些光禿禿的樹杈,該是多麼蕭瑟的景象。
人人說落葉歸根,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歸根之處,也是她精挑細選後的埋骨之地。
半月靜靜地靠著樹樁坐著,一路上她早就精疲力竭了,撐著最後的氣息她必須來到這裏。
如今大家已經細心經營著自己的生活。看似懦弱的小溪已經能獨當一麵了,無家可歸的小乞丐輕紅已經是密行司出色的諜者和殺手,裴芷找到了自己的征途,林靜言不再驕縱跋扈,上南隱在北朔站穩了腳跟……
至於……裴彥……
她大抵是看不到秋千上紫藤花盛放的景色了,也等不到他三書六聘,十裏紅妝了。原來一直有一人從小時候就默默關心她,理解她的理想和孤獨,卻從不言說。
半月緩緩閉上眼睛,雙手無力地垂在地上。
這個時節紅楓鎮寒涼,一陣冷風吹過,一片片紅葉被吹落到半月身上,給她的一襲素衣添了幾抹鮮紅。
她還有什麼遺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