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年十二月十六日，晴，於腓力賓。
雖說已經過了冬至，但南洋卻感受不到一絲的寒冷。
昨日清晨，本來已經準備好了要和家人一起過耶誕節，哪知突然從醫院傳來噩耗——父親病故了。
國強哥、國興弟、國業弟、國圖弟還有國芳妹都在國內，我打電報通知了他們，但因為國內到處都在打仗加上路途遙遠，所以全都回信說來不了。國存弟還在求學，國玲妹剛剛大喜，就沒有通知他們二人。至於國英姐，夫人一再交代讓我通知她，可是我想了想還是把她除外了。父親在世時因為大姐和情人私奔而宣布要和她斷絕父女關係，也就是從那之後父親落下了毛病，並且幾年來一天比一天重，求了施老先生的方子也沒見病情有所緩解，後來又找了英國的洋大夫也是一樣。實在沒辦法父親想起了劉半仙，請劉半仙看了看說如果續一個年輕的夫人還能續命幾年，因為男人屬陽，而年輕的女人是少陰，陽上加一個少陽便是“兌”，兌就是水，而水利萬物，自身也就能得到滋潤。我對這些神神鬼鬼的根本不相信，奈何父親偏偏信了那劉半仙的話，娶了個年輕的太太陪伴自己，兩個人整天如膠似漆就連家裏的生意也交給了我。說也奇怪，那個年輕的女人來到家裏以後父親的氣色也漸漸好了起來，父親和新太太行房時我偷偷記了時間，足有半個時辰，年過古稀的人在床上還能纏綿許久，簡直令人不可思議。或許是劉半仙的方法起了作用吧，總之頭一年父親的病確實好了不少，後來不知怎麼回事二人的關係突然變差了，父親不告訴我具體的原因，隻是很少再像以前那樣和新太太纏綿了。於是他又抽上了鴉片，鴉片害人，抽了有半年父親已經皮包骨頭了，後來我就帶他來了腓力賓，相比之下這裏的洋大夫水平要好的多，可惜他還能沒能挨過三年。
我一直守在父親身邊，我很清楚，他的病就是那次和大姐吵架後開始加重的，所以在心裏我一直無法原諒大姐。昨天夫人讓我通知她，我表麵上同意了，其實根本就沒有通知。再者說她這幾年因為打麻將輸了不少錢，為了躲債居無定所，我哪裏知道她的詳細地址。
昨天上午馮律師聯係了我，但因為操辦父親的後事直到昨天下午我才收到了電報信息，說父親生前立下了遺囑，決定了龐家資產的歸屬問題，遺囑在他那裏，準備在臘月十七那天在龐家老宅那裏當著我們兄弟姐妹的麵開啟信封宣布父親的遺囑。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了父親病故的消息，但這樣也好，由律師當眾宣布父親的遺囑，大哥大嫂肯定無話可說。我擔心的是國興弟，雖然父親早已將生意交給我來經營但這不代表就會把大部分的家產留給我，畢竟在他的心裏隻有國興弟才能擔起龐家的棟梁。至於其他人父親根本沒有理由把大部分的家產留給他們。大哥是個傻子加藥罐子，把家產留給傻子不是等於白白給大嫂這個外人嗎？這個道理我想父親應該是明白的。二弟國業三弟國圖他們更不用說，那笨蛋頭腦根本不像是我龐家的人，除非父親立遺囑前真的糊塗了，否則根本不可能會把大部分給他們兩個，要我說父親一個人給他們一人留一千大洋能顧上下半輩子的開銷就頂天了，誰讓他們也是父親的兒子呢？還有四弟國存，現在還在日本仙台求學，父親可能會給他留下一筆不小的財產，沒辦法誰讓他是家族裏最有出息的那個人呢？聽說魯迅就是從他那個學校畢業的，現在靠寫反動文章賺了不少錢，如今政府在到處抓他。說不定四弟以後回國也會布魯迅的後塵呢，即便是繼承了再多的錢也是槍斃後充公，幸好政府裏我認識的有人，真到那個時候，我找人把父親留給他那筆遺產給弄到手就行了。剩下國芳國玲二妹，倒是不足為患，父親一直認為女人不能算自家的人，自然不會給她們留下太多。
再者說父親病故叫他們來一個個全都不來，是我和秋菊二人操辦了父親的喪禮，今天上午將父親入土還請了父親在腓力賓的一眾好友參加吊唁，他們有什麼資格繼承龐家的財產？因為南洋的氣候又熱又潮濕，父親的遺體根本保存不了，所以昨天接到噩耗後下午就匆匆將遺體安葬了，雖說按老家的規矩得停屍三天，但身處異國他鄉也沒有必要講究那麼多規矩。墓地也沒那麼多講究，腓力賓這邊興火葬，然後把骨灰埋到一個風景秀美的好地方。父親生前就給我說過走死後沒必要把遺體運回老家，費時費力不說，最重要的是費錢。父親節省了一輩子置下這龐大的家業，到頭來一分錢也帶不再，實在是可惜！不過這樣也好，他帶走一分留給我的就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