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年少悸動與爛漫情話交織的年華光陰裏,許多人將那段時間概括為一個很美麗的詞彙——“青春”
我的青春是在一個普通的小縣城裏開花的,那裏沒有一望無際,蔚藍色的大海。層層激進的海浪和礁石底下的波濤洶湧,是我們驅車二十多公裏才能看到的景象。那裏隻有不知名的小雛菊,對了,一到適合它們的季節,我們也能看到一片金黃色的海。
“你...”
她拿著湯勺的右手不斷顫抖,遲疑地看著我,“你是誰啊?”
我笑了笑,拿出手帕擦去她嘴角漏出的湯汁。
“你啊!”
我又將窗簾拉開,三伏天最毒的溫度已經過去,現在的太陽,已經能肉眼可見出一個紅色的輪框,泛著金黃色散開的陽光,是最適合身體去感受的時候了。
她像個孩子一樣抖擻著身體,找不到一件最重要的東西,著急道:“你快說你是誰,你怎麼在我家,你快說!”
“我叫杜一鳴啊,你忘了我了嗎?”我眼角不時略過一絲酸楚,“昨天你還見我呢!”
“杜一鳴?”她像個智者,在宇宙星辰裏,深深揣摩起這個名字,突然,她笑了,“你和我兒子一個名呢!”
“我啊!”我蹲下,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她,雙手撫摸著她的手,“我啊,就是你兒子,杜一鳴!”
三年前,她五十九歲,查出了阿爾茲海默症,她當時哭著一遍遍撫摸著我的手說:“不想忘記我。”
三年後,她隻記住了“杜一鳴”這個名字,卻忘記了我。
她沉默著在窗戶邊曬了一會兒太陽,我便將她推到門口去醫院定期康複檢查。三十六個台階,普通人一口氣可以一下子跑到五樓,而我扶著她下樓梯卻要十多分鍾,算上再跑上樓來拿輪椅,已經將近二十分鍾了,這些也僅是我日常的一部分。
樓下的公共設施,三四個孩子追趕為首拿著小風車的孩子,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小風車在餘暉下閃出五顏六色的光。二三個孩子不溫不燥,在太空漫步機那不知又在暢聊著什麼天馬行空。另外兩個孩子,玩起了蹺蹺板,一低一高,來回裏,他們收獲了最質樸的快樂。
我推著母親謝小英經過了他們的童年,仿佛也正在蒞臨我的童年般。
“一鳴呢。”謝小英也看見了這群孩子,“一鳴,剛才不是在那玩的嗎?”
我側過身在她耳邊道:“一鳴長大了,已經回家了。”
記憶是錯綜複雜的樹根,撐起起謝小英這棵大樹,可是,“阿爾茲海默症”是一種世間至毒的農藥,她不小心打翻了。
行至醫院,模模糊糊能看見月亮的虛影,東邊的太陽,隱隱約約,勉為其難看見了他那因斑禿而懊惱的頭頂。
一樓大廳的服務中心,貌似又新來了幾個實習的小護士,互相打鬧,像極了上學時無憂無慮的閨蜜,但她們的快樂也是忙裏偷閑而來的。這座城市老齡化問題尤為嚴重,在醫院裏,大多數,是群與網絡信息脫軌的老年人,他們如同一個迷路的孩童,在這所智慧醫療普及的醫院就醫,無所適從,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