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希哈在院中樹蔭下躺椅上,閉上眼休息,悠哉悠哉。

懷中的賬本隨著身子搖擺幅度,慢慢滑落。

身旁的嬤嬤不知怎麼的走了,聲音很輕,烏希哈沒有在意。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的這個嬤嬤春月隨自己陪嫁的日子,好像一直都在自己身邊,沒有成婚。

烏希哈想:醒來就給她好好相看個好的。

夏轉秋日時,微風拂過,帶著些許涼意。

她太享受當下,怎麼也不願睜眼起身。

她想:就這一次,好好睡一覺。

不知道怎麼的,她心裏突然跑出來很多很雜的往事,停不下來。

她想到胤禛夜夜伏案處理國事,他又強、脾氣又差,之前自己嘮叨一下,他還會稍稍收斂,如今自己不在宮中,他肯定更是無所顧忌,好歹是個皇帝,也不惜命點。

話說,好久沒有見到胤禛了。

自己身子不好,實在害怕把病氣過給他,就搬到圓明園居住。

他常常派人來問,也有血滴子天天將自己的事情,事無巨細的彙報,他也不嫌累。

可是自己現在越容易覺得疲累了,胤禛,真害怕要離開你了,明明很早之前就下定決心,要一直陪在你身邊。

六年前,敦肅皇貴妃逝去時,他大悲,傷了身子骨,那日是前太子薨逝後第一次哭,他當真是愛極了年氏,輟朝五日以示哀悼,實屬罕見。

去歲,十三弟不在了,胤禛的身子大敗,那天靈堂上搖搖欲墜,還故作堅強的胤禛,真讓人心憂。

現在想想胤禛一生都在送人離開,最初的佟額娘,後來的六弟,還有奶嬤嬤,顧老師、汗阿瑪、前太子、年氏、十三弟,還有...還有...想到此處,烏希哈一陣哽咽,還有弘暉。

現在就自己在他身邊了。

漢人常說:人六十歲前有大劫,過了一劫,便能長命百歲。

可是胤禛呀,我真怕我過不了這一劫,要是如此,你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烏希哈想著過去的日子。

胤禛很好,我們最初青梅竹馬,後來皇子福晉,再到如今的帝後,他給足了我敬重和顏麵。

胤禛不重女色,後宮冷清。

可他長情,最愛年氏,卻也不許年氏對我挑釁。

但是胤禛卻也給了她足夠的縱容。

胤禛子嗣凋零,為了讓年氏的孩子能健康長大,取名福惠,不再是弘字輩。

那孩子是個可愛討喜的,可到底沒有長大,胤禛卻給他賜爵,修陵墓,以親王之禮葬之。

可我的孩子弘暉呢?

我曾去央求他,我的孩子沒有封爵,沒有後代子嗣,能不能讓他葬在自己身邊,能不能別讓我的孩子成孤魂野鬼。

我極盡哀求,他卻不肯。

憑什麼!憑什麼年氏的孩子可以,我的孩子卻不行。

他說宗法禮製;

他說不合規矩;

他說這說那,卻怎麼也不肯下旨。

忽然想起來,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到圓明園居住,為什麼一直不肯見胤禛。

原來我是怨的。

我們哪裏是夫妻呀,分明隻是奪嫡戰爭中的同盟罷了。

可是為什麼呀?

我們也曾床伴私語,也曾有恩愛不疑的日子,也曾一家人在鄉間院中過著田園生活。

胤禛,為什麼要把我拋棄,獨留我一人在沉溺在喪子之痛裏?為什麼要對我這麼苛刻?我隻是...

烏希哈感到心好痛,難以呼吸,忍不住哭泣。

她喑啞著聲音,喊著胤禛。

聲聲泣血,可周圍卻沒有一個人。

烏希哈艱難的睜開雙眼,她有一種感覺,她大限到了。

“不行,”烏希哈想要起身,“不能剩下他一個人。”

可是她真的起不來了。

她躺在搖椅上,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她不害怕即將來臨的死亡。

她擔心胤禛,若真無一人在身旁,那他該怎麼辦。

“長生天,請您憐惜一下他,他真的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烏希哈虔誠的祈禱,大清需要他,百姓也需要他,所有的改革才有起色,長生天一定要保佑他。

烏希哈望向皇宮的地方,她眼中的眷戀濃厚,直到慢慢的消失掉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