羸弱的幾聲蟬鳴聲回蕩在樹林之間,正值盛夏,植被卻光溜溜的一片,貧瘠的土地上裂著細紋,連化為養分的落葉都沒有一片…
穿過樹林,烈日穿過枝椏,照在一條幹涸的河床上。
河底鋪滿了厚重的黃沙,婉轉曲折,一眼望不到對岸。
一個老人跪在岸邊,雙手捧著一把曬得發燙的黃沙,看著細沙從指尖滑出,幹裂的嘴唇微顫著。
老人光著上身,黑黢黢的脊背被曬的泛起病態的紅色,待手裏的沙全部流走,饑瘦發黃的臉上泛起一抹悲痛,佝僂著的背彎的更低,頭含在胸前,看著愈發模糊的地麵,雙手顫著和十,嘴裏念叨著:
“老天爺,求您開開眼..”
“兩年了,這邊陲小城猶如犯了天條,滴雨未下,一截長河也在一夜之間幹涸。”
“無冕之罪也好,欲加之罪也罷,我全都接下,但別再為難這城中僅剩的百姓了!”
鄒城縣官劉解,剛知天命,現在佝僂著兩年前還硬挺的脊背,臉貼在地上,聲音越來越小,深陷的眼窩越來越紅:“兩年,城中百姓銳減了整整八..八成啊!”
劉解額頭緊叩在黃沙之上,絕望地嗚咽著。
“沙..沙”背後傳來腳踩沙地的聲音,劉解也在一瞬間將哭聲收回,頭抬起,手掌輕撫,撥淨額頭上的泥土和臉上的淚痕。
“老爺子,沒回應的事就不要再做了,得不償失,你看你跪了兩年,啥也沒得到,背倒是駝了不少。”
來人語氣揶揄,上身穿著一件泛白的淺藍色麻衣背心,下身一條黑色五分褲,腳踩著一雙快要開口笑的布鞋,一張臉也被曬得黢黑粗糙,但從明亮的雙眸以及臉上殘留的稚氣,能猜得出實際年齡不大。
劉先民轉過頭,牽強地笑笑,聲音嘶啞地說道:“劉夏孫兒,怎麼來了?”
劉夏抿抿起皮的雙唇,“城西狀元巷,豆腐巷的兩口井,也打不出水來了。”
雲淡風輕,兩年來這種消息接踵而至,劉夏早就麻木了。
劉先民輕歎口氣:“滿城老少,竟落的如同刀上魚俎...”隻能等死。
頓了頓,老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現在還是不能出城?”
劉夏低頭笑笑:“這..其實現在沒人知道,因為沒人有出城的膽量了。”看著張嘴想要說話的爺爺,劉夏語氣一重:“爺爺最好放下出城這個可笑的念頭,您若不在了,這鄒城可真就亂起來了。”
劉先民看著語氣不容置疑的劉夏,搖搖頭,手撐著沙地,費力地將膝蓋直起。
劉夏快走兩步,伸手攬住爺爺的胳膊,手掌向上托著使力。
低垂斂目看著被自己一隻手環住的小臂,感受著手裏輕飄飄的重量,劉夏咬了咬牙,心裏又嘟囔了一句“賊老天”。
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劉夏彎腰笑著拍落劉先民膝蓋上的沙土,說道:“老爺子先回吧,我在這坐一會兒,晌午吃的多,曬曬太陽消消食。”
劉先民看著眼前稚氣未去的孫兒,兩年前大旱起,這孩子就跟變了個人一般,懂事了,但不像個孩子了,他很心疼,特別心疼。
………
望著老爺子的背影越來越遠,劉夏長籲口濁氣,抹了把臉,轉過頭,神情平淡,目光深邃地盯著那道河床。
“長河…”劉夏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