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厚道吧,咱們與他也素無冤仇。”胖子又聽到女主人說了這麼句話,想著大概自己錯過偷聽某些內容了,但想著他們不會害自己,心裏的緊張也稍稍緩和了些。
“行了,我省得,你看我臉色行事。”男人說完話,已經在女人的幫助下擦完了臉,又換了幹淨的衣服,當胖子看到他時,進屋來的男子真的是一個憨厚老實的本分人家,而壓迫人偏離良心的,無非是某些製度罷了。
“大哥,太麻煩你們了,在下是遊學的士子,因為錯過了宿頭,又見天要下雨,故來投宿,有柴房什麼的將就就成。”胖子又是抱拳又是作揖的,雖然並不知道該用什麼禮節,但這以往電影電視中學來的“四不像”也總算讓人感覺到了一些誠意。
“這…...無需著急的,出門在外誰沒有個難處?”主人進得屋來,忙擺手請胖子就坐,自己則坐了主席,胖子有樣學樣終於算是分賓主坐完畢。兩人客套完,便撿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先從天氣聊到收成,再從收成聊到稅賦,聊現在的生活,聊未來的夢想。旁敲側擊裏,胖子終於知道了自己現在所處的年代是隋仁壽四年了,這時候還是文帝楊堅當政,當然,很快就不是了,獨自感歎自己穿越了一千四百年的神奇,連喝茶都頗感無味了。倒是那主位上的漢子,品著那加了油鹽醬醋煮成了墨色的茶喝得津津有味。
一時飯菜也上來了,有曬幹的野味,也有時鮮的蔬菜,更意外的是還有酒,當然,嚴格意義上說,這是從酒糟裏提取的未過濾也沒經過蒸餾的渾酒,度數低不說,還一股酸味,如果不是主人刻意說這是酒的話,胖子一定以為這是劣質的醋。胖子所不知道的是,一直到了宋朝,古人們都並不知道蒸餾酒技術,所以才有《三國演義》開篇詞的“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人喝酒不是喝酒糟,就是一邊喝一邊等,看著旁邊伺候的女人用茅古濾酒,都能讓人急出病來。——古人用菁茅縮酒,是有典可尋的,列國時代因為楚國不進貢菁茅,眾諸侯就要為周討伐之。
不過,在尋常人家,能喝到酒已經算是不尋常的招待了;之前,胖子看過有關個人糧食平均占有量的文章,自己所處的所謂“基本溫飽”的時代,個人占有量是八百多斤,而隋唐時代則是一千三百多斤,不過,無論哪個時代的平均數值都說明不了太多問題,因為糧食的絕大部分,毫無例外地收藏在官府或是大戶人家的穀倉裏。千萬別相信所謂的GDP世界第二,也別以為平均財富的增長能夠讓窮人致富,國富民窮一直存在於這個國度裏。
胖子小時候見過農村姥姥家的舅舅在偷偷釀酒,那時還不能理解,現在大概已經了解了:酒類的專賣權是屬於官府的,並且,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了有特色的社會主義時代。那麼,以前所謂的改進蒸餾酒技術的想象,大概隻能是想象罷了。
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難得的晚餐,兩個人的對坐,一個是百無聊賴,一個是酒入愁腸,大有“風馬牛不相及”之憾。當然,主旋律的小說在這樣的情節裏不容許使用“風”字,因為“風”有“發情”之意,單用一個“風”,則與英文中以"F"打頭的單詞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電影《英雄》中秦軍射箭時集體喊“風”,那是在發泄他們的憤怒與激情。
酒足飯飽之後,胖子終於先告罪離席,的確,一個多時辰的跪坐讓他雙腳發麻,好在主席上那人也已半醉,最初還敏感於胖子身份的擔心也早隨那幾兩黃酒而到了九霄雲外了。
飯後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穿上了主婦為他準備的衣服,雖然有一兩個補丁,但這就已經是這個家裏最好的衣物了,如果有選擇的話,他一定拒絕接受他們的饋贈,隻是,如果他依然穿著舊衣服離開的話,那麼很可能在明天他就會被人當成流民或是奸細給抓起來,放在從前,胖子也並不懼怕被抓的,他反倒想過要去監獄裏體驗一把生活,可是這個時代,作為一個連“貌閱”也沒有的黑戶,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黑了去?那樣雖然不用整日戰戰兢兢過日子了,可是萬一兒子還活著呢?而且,酒足飯飽之後他對未來似乎又多了些信心,竟然有了像其他穿越者一般改天換地的豪氣。
胖子越想越興奮,翻來覆去,終於在雞鳴的時候漸漸睡去了,卻又在天剛拂曉的時候從噩夢中醒了過來。於是悄悄地起**,從背包裏邊拿出鋼筆和筆記本,沾了些口水,一字字地寫了幾句感謝的話,又脫掉了中指上的戒指。整理好了東西,悄悄推開門,卻見院子的門已經打開了,農婦遠遠擔著水過來。
胖子自然是先作揖,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終於在眼淚快要下來的時候離開了這一家子。接著自然是直接走上官道,昂首挺胸地向下一站地“華陰”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