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慈笑不出來了。
他名字是有個慈字,可這個字與他這個人委實沒有多大關係,“兄友弟恭”“相親相愛”“情同手足”這類詞他聽都沒聽過,在渡弱水的時候,謝慈就一直在想,他為什麽會到這裏來,然一直到了生死境中,他仍沒有想明白。
明明在蒼雪宮的時候,他已經言語刻薄地拒絕了那隻狐狸,保證那隻狐狸再提起他的名字都要咬牙切齒的。
可最後,他還是來到了這裏。
雲層再次將日光完全遮蔽,黑暗吞噬了這裏的一切,獵獵風止,群響畢絕,天地寂然。
謝慈將龍珠收好,想要起身,可是他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那隻撐在石碑上的手,頹然滑落。
他低下頭,許久後才有些遲鈍地轉過身,打量四周,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一截斷劍上,那劍是紫金的吞口,寶石目盯,劍鐓綴著紅色的流蘇劍穗,謝慈垂眸盯著那劍看了許久,劍柄上刻了一圈淺金色的花紋,像是他的名字。
他又咳了一聲,身體裏的內髒仿佛隨著這聲咳嗽一起碎裂,斑斑點點的鮮紅落在地上,謝慈歇了一會兒,俯下身努力伸出手想要將那斷劍拿回來,最後也隻是虛虛握住那劍柄,他拿不動它了。
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維持著這個姿勢,拇指在花紋上輕輕摩挲,此時萬籟俱寂,無星無月,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來,當年在天虞山下,師父快要死的時候囑咐過他,讓他好好照顧師兄。
他微微愣神,隨後便咧嘴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帶著幾分癲狂,直到他笑得咳出血來,聲音才漸漸消沉下去。
謝慈其實都不太記得師父的模樣了,而且師父在世的時候,他好像也不是很聽他的話。
隻是師父都死了那麽多年了,他該讓他在九泉之下安穩些。
左腿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謝慈無動於衷,那疼痛根植在他的靈魂深處,早就無藥可醫。
謝慈感覺自己像是一件從高空掉落瓷器,在堅硬的青石板上碎成一片,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譏誚地叫他“瓷罐兒”,如今倒是真應了這個名字。
身下的地麵猛地震動起來,散落在地上的龍骨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操控重新聚集一起,謝慈身後的石碑在巨大爆裂聲中炸開,無數碎石迸射出來,謝慈無力躲避,那些碎石便濺落在他的身上。
刺眼的白色光柱從石碑下衝出,穿破厚厚雲層,照亮大半天空,霎時間地動山搖,煙塵四起,火光電光似天河傾落,泱泱而下,於是星河倒轉,死去的生靈重新擁有生命,轉眼間山頂燃起熊熊大火,灰色的雲朵像是一株巨大的正在生長的蘑菇,傘蓋下冒出零星的火光,它罩住謝慈,又轟然墜落。
謝慈悶哼一聲,他胸腔裏的骨頭好像都散了架,輕輕一敲,叮叮當當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