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太陽,驅散了崖下的薄霧。露珠,碎銀般撒在溪流兩岸的草地上,每一顆都輝映著明淨澄澈的天空。雲朵,三三兩兩在天邊流浪,像誌氣滿懷征戰四方的勇武少年,又像顛沛流離無家可歸的美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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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溪邊洗了手,洗了臉。我慢慢的吃了我的早餐,慢慢的上路。反正,我又不著急。沒有什麼人在前麵等我,天黑前也不一定非要趕到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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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涼涼的從北方吹來。走在遼闊的天地間,很是舒暢。栗子樹、橡樹、白樺、落葉鬆,已遠遠留在了身後,留在了接著崖壁的地方。眼前,是延展無際的荒野,一條緩緩流淌的綠色的河流。水底,鋪滿了五彩的小石子,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流淌著美麗的瑪瑙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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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棘,一叢一叢,散落在河岸。黃澄澄的小果子已經成熟,摘一串吃在嘴裏,酸澀中有涼涼的甘甜。刺梨樹,這裏一棵,那裏一棵。樹上的梨子大多已經熟透,落在了粗礪的砂地上,酒糟一般的氣味在空氣中浮蕩。刺蝟,拱著細長的鼻子,在樹下搜尋著完好一些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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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樹,依著河岸生長,是荒野裏閃耀的明星。樹上累累的掛滿李子,未成熟時是黃色的,一旦熟透就變為紅色。遠遠看去,像是滿樹璀璨誘人的寶石。好看是好看,吃起來卻酸澀難忍。難怪,刺蝟們小機靈鬼一樣,都在刺梨樹下收集它們的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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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整天,我都在沿著河岸走。當沙地變為米色石頭的地方,一對母女正在休息。母親,四十出頭的模樣,一邊吃著麥餅,一邊看著她的女兒,目光中滿是憐愛。女孩,十二三歲的樣子,正在溪水中逗弄小魚。銀鈴般的笑聲,忽而撞上石頭,又落在水麵,蕩出淺淺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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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我時,母親的目光中滿是提防和驚懼,女孩卻挑釁的看著我。我見過許多的孩子,他們總是喜歡用挑釁隱藏心中的惶恐。我想,這個女孩也是一樣的。我給她們分享了我的食物,幹肉、刺梨、昨天吃剩的烤栗子。女孩很喜歡烤栗子,吃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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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出於感激,或許是出於平複她想象中我心裏的惡意,母親竟主動跟我說起話來。據她所說,她的丈夫前年因獵熊而逝,她們母女為生艱難,準備前去投靠她的父母兄弟。她的娘家,就在這條河的盡頭,一個大湖的旁邊。我想,她說的湖,應該就是我在懸崖頂上看到的那個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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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落陽隱沒大地之前,我們在河邊一棵很大的刺梨樹下,生起了一堆火。女孩一放下包袱,就輕巧的爬到樹上,去摘藏在枝葉間的刺梨。我用砍刀削樹枝,她跑過來看。我用削好的樹枝,在溪水中紮魚,她坐在平展展的石頭上看著。我紮一條,她接過去一條。她把魚一條挨著一條,輕輕的擺在石頭上。粉紅的血,在石頭上流出細細的線。我想,她也溫柔的安放了這些魚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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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月亮爬上樹梢,我們已經吃上了香噴噴的烤魚。河水,在迷離的月色下靜靜流淌。女孩,坐在一個圓滾滾的石頭上,唱起了一支古老的歌謠。這歌謠裏,有藍色的月亮,有黃色的麥香,有葡萄架上紫色的水晶,有萱草上金燦燦的陽光,也有我想不出樣子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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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睡著後,我到溪邊看這月光下閃耀的河。我想,從我們生命中路過的人,就像麵前這流水中的小小浪花。不管我們是待在原地,還是鼓足勇氣去遠方追尋,到最後終究是孤身一人。或許有陪伴,或許有擾攘,可每當夜幕降臨,當我們看向天上涼薄的月亮,聽著腳邊清脆的水聲,我們就會確信:孤獨始終與我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