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次邂逅(1 / 1)

秋天,從北方趕來,已走了很長的路。她的發梢,流溢著葉尼塞河畔花草的清香。她的腳上,沾著烏蘭巴托郊外陌生的泥土。她的眼睛裏,正儲滿貝加爾湖藍汪汪的湖水。

夜幕,是黑色的鳥群,敞開遼闊的胸襟擁抱著大地。我在曠野裏,熟練的生起一堆篝火。踩著圓滾滾的浮石,走到溪水的那一邊,撿拾鬆樹和橡樹衰老的枝幹,做今夜這火堆的糧食。

秋天,坐在我的火堆邊,揉捏她傷痕累累的腳。她的目光,疲憊而遙遠。我生的這堆火是內向的,在她的注視中,扭捏的手足無措。我知道,她有許多故事想講,至於聽的人是誰她並不會在意。

可是,她執拗的等著別人先開口問她。我明白她的小心思,可我這個晚上不想說話。我不隻這個晚上不想說話,別的晚上我也不想說話。我不隻跟她不想說話,我跟別人也不想說話。

她鄙夷的瞪了我一眼,同樣鄙夷的瞪了我的火堆。她用從北方隨身帶來的金色葉子,舀著喝了小溪裏的水,就躺在火堆邊睡著了。我在想,她在舀水喝時,是否也鄙夷的瞪了這條小溪。她睡著時會打鼾,我不喜歡打鼾的姑娘。

天茫茫亮時,她一聲不亢的走了,沒有吃我放在她身邊的果子。她朝著南邊偏西的方向走,那裏是綿延無際的破碎的大地,那裏有奔湧不息的黑色的河流。有的晚上,會從那裏傳來野獸淒厲的呼嚎。那裏,我從不敢靠近。

她唱起了一支古老的歌謠。從這歌謠裏,我知道遠處的群山和野獸都奈何不了她。我站在石頭上,看著她越來越小,像是去年春天我在刺莓叢裏撿到的那隻右腳受傷的小鳥。這小鳥,在我用草藥醫好她的腳傷後就飛走了。後來,我又見到過小鳥一次,那時她正從地上撿著吃熟透的橡子。

當太陽對著大地灑下第一縷金色的光,我在小溪邊洗了我的臉,又用木碗舀水澆滅了火堆的餘燼。這隻木碗,是三年也可能是四年前,我用一整個儲滿蜜的蜂巢,從一對路過的木匠師徒手中換來的。木匠師傅,是一位憨厚的老實人。徒弟雖然低眉順目,可是我知道他並不甘心做一個木匠。

我把木碗塞到鋪蓋卷的最裏邊,用水泡日曬過的葛條捆紮牢靠,拎起來扛在肩上。我又看了一眼這塊打從我記事起就生活的地方,我唯一熟悉的地方:一棵比我的爺爺還古老的橡樹,一個我的父親親手搭起的窩棚,一條總是嘩嘩響著的小溪……

我要啟程,去秋天來的地方。她在睡夢中說,她的家鄉在烏蘭巴托的北方,也在貝加爾湖的北方,在葉尼塞河離安加拉河最近的地方,那裏的牧場四季都開著五彩的花,每天都結著酸甜的莓果。

我知道她在撒謊,哪怕是在睡夢中。可我還是想去那個地方看看。路一定很遠,不過我可以一天一天慢慢走,反正我又不著急。不著急去見什麼人,也沒有什麼人著急等我回來。看啦,天黑前我應該可以翻過前頭那座鋪滿白色石頭的山梁。走不了那麼遠,也沒有關係。反正,我又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