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別說是見他那夫君,日日不受正室刁難,他也覺得這日是個豔陽高照的好日子。
薑白蘞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樣的日子,以為一輩子就老死在那一方小院子時,府裏卻出了事。
隻記得他在院子裏得了好長一段清淨日子,還以為寧府的主子們都忘記了還有他這號人的時候——
寧家忽然敗了。
他的夫君下了大牢。
府裏人人自危,正室率先撇清幹係丟下和離書避難而去,宅子更是大亂,有些頭臉的仆役偷了家財四逃,大廈傾於前。
誰都隻想著自己,全然是忘了曾經的衣食父母現還在天牢。
薑白蘞也想過幹脆跑了算了,可是他相依為命的爹已經過世,自己除了寧家這個萍水相逢的夫君以外,再沒有親人了。
念著過去那一星半點的情分,他一咬牙,聯合府中忠仆四處奔走送錢疏通關係,終於在天牢裏見到了他的夫君。
那個意氣風發好相貌的朝中重臣,一夕淪為階下囚,受了刑罰滿身汙穢血跡,聽聞家中變故眸子如同一潭死水。
薑白蘞生出些心疼來,許是可憐了那張白玉無瑕的臉。
他小心翼翼的給人擦拭了身體,勸慰他一定要活下去,不然自己就沒有依靠了。
白蘞把府裏能拿到的錢財都拿出來用,他那夫君坐牢的日子裏,兩人見麵的次數竟是比先前在寧府裏的日子都要多。
在朝廷沉浮的重臣心智強硬,經此傾覆後他那夫君竟是還能在陰冷潮濕的大牢裏扛過來。
後皇帝下旨,寧府抄家流放,往南發配三千裏至嶺南。
無論如何,人還能從牢裏出來沒送上斷頭台,便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可寧家大少爺在大牢裏落下病根,身體孱弱,流放路上走的艱難,幸而薑白蘞會些醫術一直照料著,一路相隨倒是沒讓他死在路上。
隻是白蘞怎麽也沒想到,會死在路上的是他自己。
偌大的寧家最後相隨流放之人不過十數餘,一路人都在變少,兩人相互扶持臨到嶺南時,遇大旱,原此一帶天氣便是極端,再遇大旱災疫四起,白蘞不甚染了疫病。
流放路上藥物短缺,白蘞是半個醫者,知道自己是不中用了,倒也看得開,隻是看著愈發依賴他的寧家大少爺,微有歎息,不知自己死後他是否能照顧好自己。
那日他料理好一日瑣碎,早早的關了房門,從裏頭上了門閂又以重物相頂,與其是留著染害他人,或者死後被丟在亂葬崗裏長蛆腐爛,倒是一把火送走了自己幹淨體麵。
他死了以為自由了,既是不必看人臉色過日子,也不必照料誰。
可誰曉得做鬼竟也不自在,他兩腳虛浮飄蕩著,就是那池塘裏沒有根的浮萍,風大些他能一夜被吹出百裏地,若是風平浪靜的時候,便是三五幾日或許都還在原地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