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諶的離去,在我心裏沒有引起一絲波瀾,不過是一個粗鄙的漁夫,偶爾在市集賣藥。
販夫走卒之流,裴諶早已經跟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我乘著官船,慢悠悠地一路逍遙,受著沿途府尹的“孝敬”,不過幾日就到了廣陵。
說是疑案,不過是地方上想要給大理寺高層一個外出放鬆放鬆的由頭。
我們大理寺的人不來,淮南道的這個案子就是“疑案”。
我們大理寺的人一到,淮南道的這個“疑案”立時可破。
如不是這樣,怎麼能體現我們大理寺高層的斷案水平?
怎麼凸顯我這個準從三品大理寺延評的辦案水平?
我這個紅袍大員既然駕到,又有什麼“疑難雜案“是斷不了的!
到廣陵十幾天後,我已經看膩了那些廣陵瘦馬。
空閑時,我想起了裴諶的那句話,“未可以腐鼠嚇也。”
“腐鼠”,腐爛的老鼠。
我知道是《莊子》裏的典故,但什麼意思呢?
裴諶是笑話我讀書少?
又用典故來譏諷我?
自從出了白鹿山,十年裏都沒有翻過書的我,讓師爺找來了《莊子·秋水》,翻到那篇“鴟得腐鼠”。
“惠子相梁,莊子往見之。”
“或謂惠子曰:u0027莊子來,欲代子相。u0027”
\"於是惠子恐,搜於國中三日三夜。\"
\"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鶵,子知之乎?\"
\"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於是鴟得腐鼠,鵷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
我雖然是學渣,但憑著王敬伯的一點墨水,卻也看懂了這篇文章。
原來莊子聽說好朋友惠子在魏國做了宰相,前去祝賀。
但有人告訴惠子,莊子來是為了搶奪他的宰相之位。
惠子非常恐慌,在國都範圍內搜捕莊子幾天幾夜。
莊子卻自己前去見惠子,給他講一個寓言故事,用以消除惠子的疑慮。
莊子說,南方有一種鳳凰,名字叫鵷鶵。
鵷鶵從南海飛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樹不休息,不是竹子的果實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不喝。
這時,一隻鴟,也就是貓頭鷹,撿到一隻腐臭的老鼠。
貓頭鷹看到鳳凰,便仰頭叫:‘嘎!走開!別搶我的老鼠!!”
莊子講完故事問惠子,“現在,惠子你也想‘嘎’我一聲嗎?”
我看後,勃然大怒。
這裴諶,隻會巧言辭令,自視過高。
裴諶豈不是自比莊子,把我比作魏國的宰相。
那個害怕被莊子搶去了宰相位置的朋友,惠子嗎!
哦,他裴諶現在是一襲布衣,居然是鵷鶵,是鳳凰!
我王敬伯堂堂紅袍準從三品大員是鴟,是貓頭鷹?
什麼邏輯?狗屁不通!
過去和裴諶一起修道,我也讀過一些《莊子》。
我知道莊子倡導“道法自然”,主張追求生命自由,超越世俗的束縛。
莊子曾在故事中以腐鼠為喻,嘲笑庸人俗輩。
說庸人們以卑陋、輕賤之物為珍,並且以己度人,害怕他人淩犯爭奪。
就像貓頭鷹以腐鼠為寶,害怕會被隻吃練實、飲醴泉的鳳凰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