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天氣愈發寒冷。時近傍晚,竟然飄來幾片陰沉沉的黑雲似是要下雨。城門口不乏一邊急急挑著扁擔趕路出城,一邊抱怨才入秋就如此天寒,並拽著棉衣盡力遮寒的行人。和人流相反的方向,一個襤褸疲憊的人影牽著一頭瘦瘦的毛驢正緩步向城門走來。涵關的戰事已經不再是什麼新聞,這兩日也總有之前去北境附近做生意卻被劫掠了的商人回來,多也是這幅淒慘打扮,本沒什麼人在意。但這人的驢子卻不太一樣,雖然瘦弱,卻幹幹淨淨,更引人注意的是,驢子的毛色竟然是灰藍色的,而不是一般的黑色或者灰色,路過的人無不回頭觀望竊竊私語。那人仿佛毫不在意,隻低著頭走過人流。
淅淅瀝瀝的秋雨終究在地麵彙成大大小小的水窪,一人一驢踏碎這一地清寒,停在了城東一棟大宅的角門邊。那人看了看這宅子內的朱樓秀閣紅了眼圈,但隻一刻,他趕緊低下頭離開了這裏。
他像一個孤魂,無所依憑,一人一驢默默的走在本應繁華的金街上。許是今日天氣寒冷又黑的早,不少人也覺得冷寂,所以玉郎閣的紅燈籠分外招人喜愛。他順著人聲走去,忽然看到了和這天氣格外不符的溫香。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章,苦笑一聲順著人聲進了玉郎閣。
小二迎上去,接了他手裏的韁繩,忍不住看了兩眼他藍灰色的瘦驢,又看了看這個還沒自己驢幹淨的襤褸男人,撇了撇嘴,不甚在意的道“您是來聽曲兒的?”那人看了小二一眼悶悶的嗯了一聲徑直向樓內走去。小二趕緊叫人來栓了驢子跟上他道“我們這的歌舞可是太平京裏最好的,這價格嘛~自然也是最貴的,您這……”上下打量了一下“小的也不敢多嘴,隻是有規矩,茶錢可是要先給的。”那人不接他這句,隻說“我要一間客房,讓人去打洗澡水來,另去成衣鋪內尋一身素色文衫一並送進房裏”。說完在腰間摸出一塊碎銀子,心疼的攥了攥,丟給小二。看了看手裏的銀子,小二立馬笑的好像見了親爹,一路小跑著去辦。
片刻後,一個有點瘦弱的青衣少年打開了房門,蒼白瘦弱的臉上沒有什麼血色,成衣鋪的衣服終不太合身,略顯肥大的衣衫襯的他身形更加單薄。瘦削的臉上竟然有一雙桃花眸,卻神光黯淡的仿佛蒙了霧。他走下樓梯,在大堂找了個最不顯眼的角落默默喝茶。忽然廳中跳舞的姑娘們驚叫起來,幾個大漢衝進大堂好像在找人。其中一個遠遠看見角落的青衣男子大喊“在那!”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就被他們吸引。青衣男子一看不妙起身要走,但幾個人已將他圍起來。領頭的問“閣下可是神算景巽?”青衣公子幹笑兩聲“不是”,領頭的冷笑“你不是?那馬廄裏的驢,哥兒幾個可牽走下酒了?”青衣還沒說話,旁邊一個豐神俊朗的小公子就站起來道“幾位可有些難為人了,即便驢子不是這位小哥的,總不是你們想牽走就能牽走的吧?”領頭的斜了一眼這人“哪來的毛小子,管閑事管到爺爺頭上了!他這神棍然說我們大哥將有血光之災,騙我們上供做法,他竟卷了銀子跑了。識相的趕快滾蛋,省的白挨一頓打再丟你出去!”小公子仰了仰頭:“嘿嘿~敢這麼和你家小爺說話的,翻遍大梁怕是也找不出幾個!這們這幾個獐頭鼠目的秋後螞蚱,想讓我給你們串了一起烤嗎?”幾個大漢看來是沒怎麼挨過打,一人按住青衣,其他人呼啦圍住了小公子。不等他們出手,小公子隨手擲出手裏的酒杯,銀質酒杯重重打在麵前一人臉上,那人頓時眼冒金星兩行鼻血噴湧而出。其他人一擁而上,卻見那小公子也不怎麼動作,看似輕盈的在眾人身上各處拍踢了幾下,幾個大漢捂著喉嚨,捧著心口,夾著腿紛紛倒下。小公子翻了翻白眼“就這?讓你們一隻手都打不過,再回去練練吧!”幾人見勢不妙,互相攙扶著丟下青衣急急逃走。
看客等紛紛退去,小公子隨手扔了塊銀子給躲在牆角欲哭無淚的小二將他打發了,這才扭頭去看那個有點清瘦的青衣男子。“你真是神算景巽?”青衣男子略皺了皺眉似要說什麼,但沉吟了一下還是道“正是在下。”小公子眼睛瞬間閃閃發亮,一把抓住景巽:“竟然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