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紅的雨幕落下。
茂密的林間彌漫著一股濃鬱的死氣,壓抑的空氣如同膠水般凝固,不知何時,連葉片摩擦的沙沙聲也消失了。
腐蝕潮濕的泥土上,橫七豎八躺滿了人,腥紅的液體從中流出,緩緩彙聚成一條溪流。
溪流越聚越多,因滾燙而升騰起縷縷輕煙,與天上的雨水相連,仿若一席倒垂的腥紅幕簾。
不像是天在下雨,倒像是血水淋向雲端。
溪流終有盡頭,這條紅色小溪的終點處,兩個精疲力盡的少年相互扶持著站立,倚靠在一棵較為粗壯的大樹上。
較為年長的少年喘著粗氣,右手的五根手指用力抓緊胸口的破洞,鮮血沿著他發白的指節淌出。
“快……快走,信兒,我可能……可能出不去了……”
“不!”
年幼的少年撲在他「哥哥」的身體上,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打濕了他的臉龐。
他把臉埋在哥哥的胸膛上,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淒厲的哭嚎聲從這個少年的體內傳出。
“抱歉……答應你的,我……我可能做不到了……”
“不!你別說了!”年幼的少年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緊緊抱住眼前的軀體。
“信兒,答應我……你要好好,好好活下去……”
哥哥的眼神有些飄忽,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卻很快僵住了嘴角。
雨水的洗禮下,這位年長兄弟體內的生命力正以極快的速度流逝,他的嘴唇霎那間變得雪白。
“我會的。”
「弟弟」抽動的肩膀忽然如同按下暫停鍵停止了,他抬起頭,眼中竟然帶有一絲笑意。
哥哥失神地低下頭,看著插在自己胸口的一把匕首。
匕首的末端掛著一根粗糙的墜子,兩個用粗糙木牌刻成的兄弟倆半身像被血水浸透。
弟弟七歲生日時,自己送他的禮物。
“為……什麼?”哥哥努力從嘴角擠出一句話來。
弟弟像變了一個人,臉上的悲戚轉瞬不見,換上了一張帶有幾分陰狠又幾分癲狂的臉。
他冒著雨,踩著血色溪流,手舞足蹈起來。
“為什麼?你居然還敢問我為什麼?”弟弟停下舞步,咬牙切齒地瞪著他的哥哥,“你殺了我的全家,以為修改我的記憶就可以瞞天過海了?為了今天,我足足等了六年!六年!”
哥哥心底一陣苦澀:“你聽我說……”
“我不聽!你不是我真的哥哥!”
弟弟踏步上前,帶著猙獰的小臉靠近,一腳踹在了哥哥胸前的匕首上,把刀尖再度往他的體內紮進幾分。
哥哥一口溫熱的血吐到胸前,努力讓自己的話語足夠清晰:“你聽我說,我們魔人……”
一個帶有一絲溫熱的身體撲進了懷裏,哥哥那一瞬間有些恍惚,仿佛那個愛撒嬌怕打雷的弟弟又回來了,鑽進被子又要擠在他的懷裏才能睡著。
可這次他的身體急速失溫,無法再給弟弟一個溫暖的懷抱。
弟弟湊在哥哥的耳旁低語著:“想不到吧?我能夠破解被修改的記憶,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哥哥沒有提問。
弟弟繼續回答。
“因為我是主角!我可以抵禦你的能力!你知道一開始我有多痛恨自己的力量,我寧願被你修改記憶,什麼都不記得,把你當做這世上唯一的好哥哥。”
“可我不行!你是壞哥哥,我也是這世上唯一記得你罪孽的壞弟弟!殺了你,替死去的家人報仇,是我活著唯一的目標!”
寂靜到隻剩雨水的林子裏,隻剩下弟弟稚嫩卻癲狂的嗓音在不停回蕩。
他的哥哥已經死了,雨水澆在他的身上,如同落在一座毫無生氣的雕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