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您讀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在返家的路上了。」
大聲朗誦著信上潦草的筆跡,我偷偷瞟了塔科特一眼。
貌似嚴肅的表情完全掩蓋不了深藏於心的期待,塔科特用眼神示意我繼續唸下去。
用關心佩姬的學習進度當作藉口,塔科特將盧克所著,字跡歪七扭八甚至可說是一蹋糊塗的家書丟給了我,要求我仔細的把信唸出來。
如果隻是單純的誦讀倒也還好,問題是盧克的筆跡實在令人頭痛。
過去在地球時,華文圈裏有個形容詞叫做「龍飛鳳舞」,通常用於描寫畫作或是字帖氣勢磅礡,而盧克那自由奔放的鬼畫符,確實與龍飛鳳舞一詞十分相襯──貶意,嗯,是貶意。
這字跡讓我好絕望,怎麼辦?我好想哭。
打起精神辨識起下一句,我又唸了出來:
「擔任菲利斯皇子的護衛已經過了數年,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都掛念著謝維圖拉爾領的一切,以及幼時與父親您相處的點點滴滴。」
筆觸明明這樣隨便,文采倒還算是可以嘛。
在心底留下了當事人一輩子都無法聽到的讚美,我用眼睛在信上不停下著註記,不知為何,感覺自己轉職成了翻譯未知文字的考古學家。
「也許是因禍得福,我在人際關係方麵的笨拙,令我贏取了難得的休假。」
我嚴重懷疑塔科特隻是因為不想動腦,所以才把解析盧克筆跡這件苦差事丟給了我。
「雖然因擔任侍衛的關係已經無法光明正大的使用謝維圖拉爾這個姓氏,但一想到能與父親您見麵,我的心就如脫韁野馬般不受控製。」
怎麼辦,我覺得不受控製的應該是你的筆跡。
「聽說近年來您又生了個女兒,對於能跟妹妹見麵這件事,我非常期待。流有謝維圖拉爾高貴血脈的妹妹,我想絕對是個標緻的美人吧。」
血脈高不高貴我是不知道啦,不過標緻的美人這點倒是真的,你就好好期待吧。
「不成敬意的閑聊就到這裏,還盼與您早日相見。」
「──敬愛父親的盧克。」
終、終於結束了。
明明隻是唸個信,我卻覺得自己氣喘籲籲。
這個叫做盧克的男人,有著能用筆跡殺人的特殊才能,超級可怕。
也許察覺到翻譯盧克的信這件事對我來說消耗巨大,塔米雅貼心地遞上了果汁。
在劇烈用腦之後確實需要補充糖分,我感覺自己現在餓到能夠吃下一打的布丁。
「盧克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已經有整整八年不見了啊!」
摸了摸自己遍佈鬍渣的下巴,塔科特的表情莫名的噁心。
「能夠團聚真是太好了呢!」
不知為何,塔米雅看起來感覺有點不大對勁,說話的口吻也異常敷衍。
然而過沒幾秒,我就立即明白塔米雅之所以麵有難色的原因。
──有不屬於這個家的人正在試圖穿越結界。
下一刻,從門外傳來的侍衛哀號聲,證實了我與塔米雅的擔憂已然成真。
明知這樣的準備毫無意義,塔米雅仍舊握緊了餐刀。
來不及跟塔科特解釋,突如其來的危機壟罩全家。
緊接著,墨紅色的大門被突然的開啟,一位貌似十七、八歲的青年用極為爽朗的笑容向大廳內所有人打著招呼──
「喲!我回來了!」
無視於大家的驚愕,風塵僕僕趕回家鄉的青年用充滿失望的口吻抱怨著:
「不是我要說,老爸,門口侍衛就那點水平實在是不太行啊。」
一切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此時現場沒有一個人的腦袋能正常運轉。
尷尬的空氣壟罩全場,青年難為情的搔了搔鼻:
「大家怎麼都擺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我不是有寄信說會回來嗎?」
也許是比誰都清楚自己這個孩子究竟有多亂來吧?最先從斷線狀態回神的是塔科特:
「……事實上,我們才剛讀完你寄的信。」
「原來是這樣啊,這也難怪,畢竟寄信跟出發是同一天呢!」
──這樣的話還有寄信的必要嗎?意識到自己做了白工,我不自覺地摀住了臉。
要我翻譯那宛如古文書般的鬼畫符到底是為了什麼?
仔細觀察盧克,他有著與那總是掛在臉上的爽朗笑容十分匹配的俊秀五官,以及無論從何種角度入鏡都無懈可擊,輪廓分明的臉。
未經打理的銀髮乍看之下雖然狂野,但由於盧克那不帶心機的笑容實在太有魅力,因此反倒彰顯了他的自然、真誠與不做作。信裏麵提及的「我在人際關係方麵的笨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眼前這位個性純真的大男孩,明明就是人見人愛的陽光青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