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祠堂中,香煙繚繞。

千金難求的老山檀香卻無法完全掩蓋屋裏的血腥氣,不像外麵那敲鑼打鼓的唱戲聲,可以叫受刑之人痛苦的呻吟徹底湮滅。

“沈瓊思,你要殺便殺,正好送我去閻王殿,再殺蕭啟辰一回!”

文陽侯蕭鐸的庶出長子蕭半山手腳都被綁在柱子上,雙目怒視麵前一身縞素的女子,啞著嗓子怒吼。

他雙頰被打得紅腫發紫,撕裂的嘴角流出的鮮血滴落的中衣上,與那一道道被鞭子抽出的血痕融為一體。

今天是文陽侯世子蕭啟辰的出喪的日子。

一年前的今天,蕭啟辰為準備聘禮,親自去京外獵雁,卻在歸來途中遭遇刺殺,中箭墜崖。

當時正值豐水期,山崖之下是粼河的滾滾波濤。

文陽侯府想盡辦法找尋,卻連屍身都沒找到,隻在下遊岸邊撿到了被河中暗礁撞成廢鐵的佩劍。

劍如此,人是何等慘烈可想而知。

文陽侯府隻得接受世子殞命的現實,操辦起了喪事。

在蕭啟辰七七之日,他的未婚妻世家沈家嫡女沈瓊思身披嫁衣來到文陽侯府,在祭堂之上與他夫妻對拜,將自己嫁了進來。

之後的一年裏,沈瓊思一邊幫重病不起的婆母文陽侯夫人林氏維持家業, 一邊暗中調查蕭啟辰的死因。

最終還是叫她找出了證據,將買凶殺人的蕭半山擒住,重刑折磨了三日。

今天,沈瓊思手持弓箭而來,便是要在這蕭家祠堂之中,蕭啟辰的牌位麵前,親手為亡夫報仇。

然而就在蕭半山已經準備好就死之時,沈瓊思卻突然放下了手中對準他的弓箭,整個人呆愣在原地不動了。

這是,蕭半山?

沈瓊思看著麵前渾身是血的男人,恍如隔世——

不對,他們就是隔世再見了。

前世的時候,她是怎麼弄死蕭半山的?

好像一箭一箭將他射成了刺蝟,然後叫人把他的屍身捆成了跪姿,丟到了粼河裏讓他去向蕭啟辰賠罪。

公婆怪她狠辣,世人議她惡毒,親人怒她迷了心智,她都不在乎。

因為蕭半山殺死了她心中最珍視的人,他活該。

然而蕭啟辰回來之後得知此事是怎麼說的來著?

好像是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之類的吧,她那時應該是很傷心的,可如今卻早已經麻木了。

她癡心相對的良人對她說過太多絕情的話了,相比之下,這一句並不算什麼。

他甚至為了給他的心上人騰位置,聯合她的養子一起汙蔑於她,叫她背上萬惡的罵名,最後還要故作慈悲的說上一句:

“沈瓊思,夫妻一場,我也不能叫你無處可去,以後你便在祠堂中好生思過吧,我會為你保留妾室的名分,叫你死後也能有個歸處。”

世人讚他顧念舊情,下堂之妻亦不肯拋棄,卻無人知道,她有多麼的痛,多麼的恨!

隻因為當年在皇上為齊王選妃的宴會上,蕭啟辰曾出手相救,護了她的清白,所以在文陽侯府前來提親的時候,她毅然放棄了十拿九穩的王妃之位,將餘生托付給了他。

她以為他心裏有她,所以就算他身死,她也願嫁給他,為他報仇,為他過繼子嗣,為他孝敬爹娘,為他撐住整個平陽侯府。

然而他卻隻用一句“本無情意,何必癡纏”相報。

到最後,她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得來的卻是丈夫無情養子不孝,就連她孝敬多年,曾經信誓旦旦說要將她當成親生女兒的婆母,亦隻是沉默不語,不曾為她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