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又蕊不知道在井中待了多久,頭腦愈發昏沉。
她希望師姐能夠回來,跟她說找到了出去的路,帶她一起逃離這裏,又或者說她們出不去了,兩人彼此共赴黃泉;又希望師姐不要回來,自己逃出去了最好,逃得越遠越好,不要再經曆像這樣的事。
她不想師姐遭遇不幸。
是她非要接的這個任務,如果不是她非要師姐陪她,師姐哪裏會遭這種罪。
師姐天賦高,模樣又好又溫柔,還有一個心上人……
師姐……師姐……
都過去這麼久了,師姐還沒回來。
井裏有些冷,還有些潮氣,井沿上生了蘚,又濕又滑,被濡濕的黑暗中,仿佛有著數以萬計的妖魔鬼怪。
方又蕊腰間還綁著繩索,輕輕一扯,井蓋就會被挪向一旁。
她站的久了就蹲著,蹲久了就靠坐著,一炷香的功夫可以讀三遍《鎮心經》,她已經麻木重複了一百七十三遍。
對花鎮的喜事不會因為這兩個心驚膽戰的外來者而有半分的蕭條,金鈴響聲陣陣,轎子外的人聽不到轎子裏女人歇斯底裏的反抗。
方又蕊是被嗩呐聲震醒的,身上被套上了一件繡著金線的大紅喜袍,左手手腕上被戴上了一個一條金鏈,四肢酸軟無力,就連嗓子也腫痛的厲害,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睜大了雙眼,掙紮著用頭去撞轎子的木板。
“咚——”
“咚咚——”
頭上不知道插了多少飾品,壓的她連腰都直不起來,沒撞幾下,就覺得眼前陣陣發暈。
救命……救命!!
周圍百姓蜂擁向前,花轎被熱情的鎮民拍的咯吱直響,方又蕊的心髒顫的厲害,被一搖一晃的花轎帶著不知要通往何處。
師姐,師姐!!
外麵的嗩呐聲驟然停了,隻聽旁邊一個尖細的嗓音喊道:“新娘子到——落轎!”
轎子被緩緩放下,厚重的門簾被一把掀開。
“落喜帕——”
四周百姓拍手叫好,方又蕊被攙扶著手臂從轎子裏跌了出來,一個滿臉麻子的喜婆扶住了她的身子,從她腰間抽出了一方喜帕。
離開了轎子,身體的力量仿佛全都回籠,方又蕊抖著腿後退,從嗓子裏發出一聲嗚咽。
一隻幹淨素白的手從後麵扶住了她的腰,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她落入了一個帶著清幽海棠味道的柔軟懷抱。
“師、師姐?!”
喉嚨恢複說話的能力,方又蕊震驚的看著滿臉疲容的尤芷白。
婚禮被突然闖入的尤芷白打斷,鎮民的叫好聲戛然而止,排在外圍的百姓踮著腳探頭去看轎子前發生了什麼。
突然的安靜讓喜婆頓時沉下了臉,麵目扭曲,斜著眼瞪向尤芷白:“現在還不到鬧洞房的時候。”
尤芷白沒有看她,低頭看著懷裏的方又蕊。
方又蕊與尤芷白雙目交彙。
笑意永遠在那雙如星如月的清潭中浸染,似水柔情。
除了往日所見的清冷溫柔,似乎還有某種赴死的決絕。
【我永遠記得師姐那個時候的眼神,溫柔,冷靜,仿佛下了某種決心。】
【如果我能讀懂師姐那個時候的眼神……】
可是方又蕊永遠不會讀懂那雙眼中的複雜情緒,也沒有機會讓她去讀懂了。
她身著火紅嫁衣的身影倒映在那雙清透的眼眸中,尤芷白抬手覆上她的眼睛。
師妹穿著嫁衣的樣子比她想象中還要美,可是如今的情況並不適合身披嫁衣。
方又蕊的雙眼被一隻略顯冰涼的手攏住,她感覺自己被師姐很有力的抱了抱,然後身上的嫁衣就被剝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