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貴氣得要死,才叫他總管莊子,就鬧賊,使了條繩子拴了這起婦人,來稟狄希陳道:“求老爺寫個貼子送到縣裏打幾板兒,枷幾日示眾罷。”
狄希陳道:“枷幾日隻怕就死了,何苦跟窮人為難,你嚇嚇他們,放他們走罷。咱們家各處都查查,養雞的那個山頭籬笆牆做高些。”
來貴哪肯輕輕饒過,看著素姐不肯動。素姐笑道:“且去罷,押她們回家給男人們照管,若有下回,俺們真當賊送衙門裏去。”
來貴無奈去了。素姐就道:“這孩子越來越不把小百姓當回事了。”
狄希陳搖頭道:“不隻是他,就是小桌子小板凳也是如此,明朝人哪,說到底還是明朝人。不能指望他跟咱們想法一樣。”
素姐笑道:“咱們從前對調羹客氣,可是幹了傻事。如今一個丁媽媽都能收拾的人家服服帖帖,可見為人處事當對症下藥。”
狄希陳笑道:“我曉得你是以毒攻毒,咱們家的那群女孩子們,除掉新來的敬她,從春香兩個香起到翠玉她們,都跟丁媽媽處不來的。”
素姐似笑非笑道:“丁媽媽雖然好,也要跟家人們處得來才使得。去年我一時貪心,雞跟鴨都養的太多了。要不是五葷鋪每日能賣上百隻燒雞,咱們隻有天天吃雞了呢。”
卻見柳嫂子跟春香帶了七八個媳婦子上來,春香跟柳嫂子進房說要去會仙庵,素姐親自清點了帶去的桌圍帳幔等物,吩咐春香道:“收拾幾間屋出來,我們提前一天去住。”又問:“到相家搬花盆是誰?”
春香笑答:“是小板凳去的。”一頭上車一頭道:“夫人放心罷,俺們這許多人,拐子拐不走。”
素姐站在門邊笑完了拐到紫萱房裏,狄希陳正在房裏訓她,小紫萱垂著頭掉眼淚。素姐忙住腳站在門外,翠玉瞧見了悄悄出來笑道:“頭一回看老爺發這樣大脾氣。”
素姐移步到院中一棵桂樹下邊,也笑道:“平常慣得她不曉得天高地厚,也是要敲打敲打。”雖是這樣說,其實心裏還是舍不得,又走到窗邊瞧了瞧,紫萱已伏到狄希陳懷裏撒嬌兒了。素姐咳嗽一聲,狄希陳扭過頭來苦笑道:“前兒府裏買的那個大金魚風箏呢?叫翠玉取來,咱們湖邊放風箏去。”
素姐看紫萱眼眶裏還含著淚,嘴角已是往上翹,敲她一個暴栗道:“也就是你爹吃你這一套。”
翠竹抿著嘴兒笑道:“還有小全哥跟表少爺。”
狄希陳問道:“娘子不一起去?”
素姐道:“你們去罷,我去著人收拾東院兒,明兒巧妹妹一家都要來的。”
狄希陳道:“去罷,你在水邊坐著就好,明兒她們來了,哪有這樣鬆快。”衝小紫萱擠眼,小紫萱忙過來挎著素姐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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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個尼姑在狄家得了一百錢,倒也不虛此行。騎在驢上遇到相識,人家問她哪裏來,她都道:“俺從狄大人家來,狄奶奶因事忙,執了俺的手從後莊送到前莊,臨走還送了俺一兩三錢六分多的錢子腳錢。俺回家安頓了還要到她那裏長住呢。”在一個相識家住了一宿,說起狄家莊上景致如何,狄奶奶待她如何客氣,那個相識就信以為真,待她比往常客氣許多。第二日送她出門,還送了她一升大米兩升黃豆。她得意洋洋到家,恰好隔壁和尚廟裏請另一個尼姑吃茶,她一頭撞進去,又將那些話滔滔不絕扯出來。自古同行是冤家,偏這個來吃茶的姑子叫做圓慧,跟伍奶奶和調羹本處的極好,小翅膀的婚事就是圓慧牽的紅線。她聽了隻冷笑道:“伍奶奶自那一回砸了你家,這一縣裏誰不曉得你的名聲兒?隻哄那鄉下人罷了。狄五奶奶等閑不肯見人的,何況是你。”
那姑子叫她捉著海底眼,紅了臉強道:“俺跟狄五奶奶相與怎麼著?比不得你隻會舔姨太太的腚。”
圓慧拂開要勸架的和尚,道:“師兄,俺想收拾這個娼婦久了,你把桌子搬開罷。”
那和尚無法,真個把桌上的杯壺等物移走,任兩個姑子互掐。門口也圍了十來個人看,等了半日,隻是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揭短兒,並不曾真刀實槍的幹架,圍著的人都不耐煩散開了。那和尚是個老好人,一人奉了一鍾茶笑道:“兩位師兄消消氣,俺房裏那隻火腿都走油了,晚上且吃兩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