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其實心裏還有些俱怕,狄希陳安慰她道:“實是我們小心太過了,你看我們打了姓伍的,叫他來,他不是老老實實來了麼,要圓要扁隨咱們捏。”
素姐道:“俺還是有些怕。”
狄希陳冷笑道:“我許了他送個兒子來咱們家學,他若送來了,以後還敢動彈麼。他不敢動彈,那個青天大老爺也隻得幹吞口水罷了。大不了小翅膀那頭賦稅吃些虧。我倒樂得見調羹多吃些苦頭,要她曉得些進退。”
素姐道:“當真無妨?”
狄希陳道:“以前總是咱們小心太過了,生怕人家說我們是穿來的,其實大可不必。”想了想笑道:“俺去請五彩胡子來吃酒,還有他那群奇人異士的朋友。也叫你瞧瞧明朝時尚人士。”果然狄希陳在後莊湖邊擺了極豐盛的兩桌酒席,請學裏三位先生做陪。素姐帶著一群小女孩子們躲在看家樓上,瞧見四五個怪人。有一個高帽子極闊大衣服的人,繞著梅樹吟詠,走三步就自袖裏掏出假胡子來換個顏色。還有一個戴了頂又尖又高的白帽子,一手執壺一手緊緊握著一個墨綠色的竹節琉璃杯,自己吃一杯,還要喂那個胡子吃一杯。素姐雖是隔的遠,也能瞧出來這兩個人之前有說不盡剪不斷的那什麼,捂了嘴隻是笑。春香跟秋香都不大懂得,皆問這是何故,素姐隨口笑道:“耽美。”
小杏花道:“這樣兩個胡子亂糟糟的臭男人,當在哪裏美?”
素姐掩飾道:“名士都是這樣子的,俺們凡夫俗子哪裏懂得。”
煮酒雖不懂素姐的話,看那二人的情形,也猜到四五分,附小杏花的耳說了幾句,春香跟秋香都附過去,個個麵紅耳赤,一邊笑一邊擠在窗邊爭著數那個胡子有幾色。
小杏花突然道:“那個白帽子手裏拿的不是俺家上回做的玻璃筆筒,他怎麼拿在手裏當酒鍾使?”
席上坐著的兩個都是雄糾糾的武夫,各背了一把劍在身上。一人抱著一個羊腿大啖,糊的全身上下都是湯汁油膩。那兩位先生坐了一會子就辭了去,隻有胡先生被狄希陳拖著,不好走得。偏一位俠士還不肯放過他,撥出身後的劍來,一套亂劈柴流劍法使的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看得素姐恨不能使煎餅的鐵鍋擋在狄希陳麵前以防誤傷。胡秀才無人替他擔憂,站起來拱拱手一路小跑去了。看家樓裏邊女孩子們笑成了一團,那個白帽子偏生聽見了,跟狄希陳道:“那上邊的,想是內眷?俺們通家至好,不妨請出來見見罷。”
狄希陳為了解素姐的心結,就使人去請。素姐下了樓,將柳嫂子裝成狄希陳的遠房姑母,自個裝個媳婦子,跟著柳嫂子出去。狄希陳一邊抽抽一邊配合素姐演戲。
那個五彩胡子因有長輩,將胡子取下來納到袖裏,正經坐在桌邊吃酒。素姐站在柳嫂子身邊布菜,瞧著一臉絡腮胡子的白帽子翹著蘭花指把盤裏的一塊雞屁股夾給胡子男。胡子男深情無比滴又夾回去,兩個人細聲細語的推讓,素姐就覺得身邊的柳嫂子在不停顫抖,忙丟了筷子問:“姑奶奶,是不是又頭痛?”
柳嫂子道:“教這風一吹,就疼起來了,俺們回房去罷。”一邊說話,一邊等不及掉轉了身子,背朝著這幾個人,好容易慢慢走進院子裏,撒開兩隻大腳飛奔到角落裏,抱著一根柱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素姐也扶著院子角上的一棵樹隻是笑。少時狄希陳回來道:“我也受不了了,上回隻有一個胡子還罷了,他哪裏找來這幾個活寶。”
素姐笑道:“今兒他們住前邊?”
狄希陳道:“說是要去府裏訪朋友,雇的車在前莊呢,你封幾兩銀子跟些禮物,打發了他們罷。”
素姐封了五兩銀子,一盒點心,又一隻燒鴨子一對水晶肘子又裝了一個盒子,又叫稱二錢銀子替他們給了車錢。
狄希陳還不放心,叫小板凳騎著馬送他們,又把房裏使喚的人都支走了,問素姐道:“這群人你怎麼看?”
素姐笑問道:“真是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