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四太爺卻是久經陣仗,他家納的妾裏就有一個是唱的,一個是院子裏抬來的,與春秋二桃爭罵起來無所不至,妾到底上不了台盤,鬧了笑話無人當真。若是自家正經兒媳婦這般,就是到院子裏嫖姐兒,也是要叫人家笑話的,忙道:“休了她卻不好,出了門頂著我狄家妾的名聲兒,我兒子將來還要做官呢,且將了家去關柴房裏,改好了再放出來罷。”
童奶奶因女兒又說出這樣沒臉的話,心裏羞愧多於惱怒,想爭幾句實張不得口,心裏計較要仗著與趙夫人走得近,央她說個情兒,雖說女兒遇人不淑,隻是跟前有個小女孩兒,肚子裏還有兩個月的孕,若能與狄三一條道兒走到頭,比另嫁總要好些。想到狄希陳吃軟不吃硬,狄家其實又是他最大,就委委曲曲走到素姐跟前哭道:“俺女兒實有兩個月身孕,她口無遮擋,其實人不壞的,求您說句好話罷。”
素姐隻看著自己胳膊不語。狄希陳冷笑一聲,旁人更是不理她。
狄三扭住小寄姐的頭發,拖了她到院子拐角處一間放雜物的小房,丟進去關了門罵道:“給俺安分些。”小寄姐生的那個女孩兒早已嚇傻了,此時才哭出聲來。童奶奶過去抱了外孫女嚶嚶的哭,邊上連個虛勸勸的都沒有。
狄員外怕叫外人聽見,吩咐調羹道:“你帶人送了她們家去罷。”
調羹隻得先走到階下朝上邊磕了頭,將小翅膀交給狄希陳,指揮幾個人把童奶奶、小寄姐都架走。
不提狄家這邊祠堂裏熱鬧。童奶奶一路走一路抱怨,調羹在狄婆子那裏修練了好幾年也擋不住她,沒好氣道:“童嫂子你歇歇罷。”
童奶奶道:“相處了這幾年,你家老太爺說翻臉就翻臉呢。”
調羹冷笑道:“放債的事,你真當俺們不知道呢,也是為了大家體麵,不然你害俺家丟了幾千銀子,俺家老太爺也不會放過你。”
小寄姐哼了一聲道:“放債你也有份,俺們去縣裏出首,你也逃不脫個死字。”
調羹此時心裏方信服狄希陳與素姐燒了帳本等物是極有見識,笑道:“俺家再不放債,也無人欠俺們錢,你跟哪個出首?”心裏惱小寄姐不敬她,到了家叫人關了她母女兩個到間破柴房,自去廚下備酒。
待眾人完了祭禮回到狄員外家坐地。狄三跟狄四落在後邊商議,狄四道:“白丟了一百兩銀,這可怎麼處?”
狄三罵道:“你那一百兩也是借了俺的光贏來的,俺三伯下手真狠,一眨眼燒光了幾千兩,就給他那個老生兒子積福,我呸。”
狄四歎氣道:“你那個姓童的,還有些銀錢,俺們去看看,休要叫她兩個卷了逃走。”
兩人前後腳到後門鋪子裏,童奶奶倚仗的那個夥計,聽說了狄員外燒借據,料定童奶奶討不到好處,早翻出童奶奶藏起來的二百兩銀子,連前邊鋪子裏值錢些的細軟都不放過。席卷一空,打了兩個大包,背上背一個,趁人不備溜之大吉。狄三狄四從後門進去,一樣值錢的東西也沒有番著,隻得又從後門出來,兩個做了欺心的事,也不敢聲張,悶悶不樂坐了席間吃酒。
狄員外因今日教小寄姐攪了興頭,吃酒時也隻略提了提狄希陳要辦家學。狄希陳也不再提起,倒是趙大人送了禮來,要狄大人親自收,狄希陳看了是盒金子,約約差不多四五十兩重,心裏猜測趙大人是示好的意思,想必狄家放債之事他不好再動得手,心裏一寬,背了人將盒子遞給狄員外,狄員外道:“趙大人也是做怪,哪有還錢隻還一半兒的?”
狄希陳小聲道:“爹,人家先前就看你是隻肥羊,他哪裏是短銀子使的人,分明童奶奶鬧的太不像了,要試試你的深淺。現在退錢,是知道俺們今日燒了借據,他不好再下手。”
少時小巧姐跟薛如兼來了,聽說了放債一事已無後患,都十分歡喜。
晚間散席,狄四太爺跟狄三留下,要與狄員外、狄大、狄希陳商議如何處置小寄姐。狄員外隻看兒子,狄希陳隻低了頭不作聲。巧姐問道:“她又做了什麼?”
狄希陳跟狄員外都說不出口,狄大就說了。巧姐豎了兩道柳眉道:“這樣兩個害人精,打死了才好。”薛如兼看她挽了袖子就想出去打人,忙拉住勸她:“這是狄家事,俺們不好做得主。”
狄四太爺歎氣道:“她不要臉俺還要臉呢,若真在縣裏做了娼妓,俺們就成了一縣人的笑話。”
狄員外因兒子媳婦都不說話,他也不開口,巧姐因哥哥嫂子不作聲,她也學嫂子樣子,隻坐了邊上不言語。過了好半日,狄四太爺才道:“她有了狄家骨肉,且等養下來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