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見他發作,忙替他布菜道:“還有五十歲的童生八十歲的舉人呢。你若是真肯念書,自己也請得起先生了,念的慢些再過二十年也能進個學。”
說得薛老三麵色如土,埋頭吃飯。小九衝小紫萱做了個鬼臉兒,小紫萱忙站起來給舅舅夾了一塊肉道:“舅舅吃肉。”小滑頭看狄希陳似笑非笑,幹脆又每人夾了一塊,方坐下來等她爹爹誇她。
狄希陳道:“小紫萱也有六歲了,不如請個先生教她。”
素姐不肯,笑道:“女孩子家又不考秀才,認幾個字我教就是,找個迂腐老頭教傻了怎麼辦。還要學管家,學針錢,學這個學那個。”
說得小紫萱眉頭都皺到了一處,抱著素姐道:“娘,俺就學識字好不好。”
素姐道:“不難的,很好玩。”
狄希陳笑道:“你娘會把荷包變成豬肚子,可有本事了。”說得一桌子人都笑了。
第二日狄希陳前邊回來,素姐記著那個告狀的老頭,便問他審得如何。狄希陳笑道:“不過先問問罷,簽了票找被告來堂審還要排日子呢。”便將故事說與素姐聽。
原來這個老頭姓李,家裏在打銅街口開了個雜貨鋪子,日子也還過得。去年春天給兩個兒子說了親事,卻是老朋友張家的一對姐妹。張家姐妹去年有一日說要去燒香,清早去了就沒有再也沒有回來。都以為必是讓拐子拐了去,兩家人找了十幾天,居然讓她們家舅舅送了來家。
李家就怕娶回家兩個破罐,張家催著要辦喜事,左推右推方說了要驗驗,誰知請了媒婆驗了那個大還是女兒,小的卻無論如何不肯讓媒婆去驗。李家就指了這個由頭要退親。張家抵死說兩個女兒是賭氣躲在舅媽娘家住了幾日,本來無事,不能頂著這個名聲退親。因兩家爭吵不下,李老頭氣極了才來告官。
素姐便道:“是不是那兩個呢?”
狄希陳笑道:“隻怕就是了,日子都對得上,那個母舅又正好是在碼頭開茶館的。我就沒有著人去問。”
素姐忙道:“那我們要不要實話實說”
狄希陳搖頭道:“還不到時候,他們自己吵了出來再說。咱們提了是壞人家名聲兒,雖說驗了是女兒,若真是教人拐了,也嫁不出去。”
素姐笑道:“原來我救個人也會惹麻煩上身,好人真是不能做呀。”
狄希陳笑道:“做人總要對得起良心,我想法子讓他們和解罷。”
素姐點頭,因小春香進來,就不再提,問春香有什麼話說。
春香笑道:“新知府夫人薦了個賣花的王婆子來。大嫂可要見見她?”
素姐也知道古代有這種職業,因為大戶人家的女人們不出門,就有婦人走東家串西家拎了頭花、不值錢的首飾胭脂之類的小東西,半是人情半是貨賣。隻是在山東時,小門小戶時人家不來,待有了錢又搬到莊上去住,就是沒見識過這樣的人。
狄希陳卻道:“這種人也賣東西也拉皮條,遠著些罷。”
素姐笑道:“林夫人薦了來的,隻怕還是要見見,春香教人家進來罷,再去跟門上說,再有這類的人,必得跟我說過了才能放人家進來。”
狄希陳就道:“你心裏有數就好,我還是到前邊去罷,晚飯跟周師爺小九一處吃。”
那個王婆子跟著小春香一路走一路問她狄奶奶是哪裏人,房裏有幾個姐姐等語。小春香因狄希陳說了要遠著些她,隻微微笑著並不回答。王婆子邊走邊看,後宅裏的牆都拿石灰涮的雪白。進了上房,當中條桌上擺著一隻青花瓷瓶跟一麵銅鏡。牆上掛著的畫是鬆竹梅三樣。椅子上擺著幾個墊子都是平常的青緞子,一看就是自己家裏縫的。狄奶奶穿著家常的夾襖兒白綾裙子,坐在東邊屋裏,麵前圓桌上擺著茶壺茶碗筆硯等物,還有一麵算盤跟一堆帳本堆在手邊。
素姐見這個王婆子穿的豆綠夾襖,紫布裙子,頭上插了好幾朵花,一看就不是個老實婦人的樣了,進來了一雙眼睛先亂轉,半日方福了一福問好。
隻因是林夫人薦了來的,素姐隻得笑道:“王媽媽好呀,搬個板凳來給媽媽坐。”
王婆子便將她帶來的那個竹箱子擱在幾上,笑道:“林奶奶那裏常去,因說起狄奶奶會調理人,家裏幾個姐姐,今天一見果然生個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