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奶奶娘家姓駱,本是毛毛匠,與童爺家也算是門當戶對的手藝人家。因為駱老太爺給一位大老做了頂好皮帽子,所以賞了他家一個校尉。雖然同事多瞧不起他家是個毛毛匠,畢竟錦衣衛的體麵不能傷,出了寄姐失蹤這等事,自然關照,童奶奶在公堂上就不曾受皮肉之苦。
秋姐家也因蔣公子怕引火上身,很是花了銀子。一邊有錦衣衛傳話,一邊又卻不過家兄情麵,那個官兒隻有一個拖字可用,這件官司隻有不了了之。那位蔣公子憑空花了大把銀子,就是照寄姐的樣子打個銀人兒也夠了,教童家將小寄姐藏了起來不能到手,哪裏吞得進這口氣,就到處放出話來:這個小寄姐就是死了,也要鞭一千八百與他家愛妾出氣。他就支使小秋姐家的人日日去對門吵鬧。
童奶奶一拳難敵四手,在那條街上存不住身,隻得將兩間小院兒賣了,另覓了偏靜地方買房住。她怕走了消息,也不敢接寄姐回家。破家的衙役滅門的知府,小姑娘家叫人拉出去拋頭露麵倒也罷了,暫關到班房裏候審那幾日,一群如狼似虎的番子快手,就是俊俏些的小夥也說不得了,女兒如何能保清白?
誰知狄希陳早將小寄姐送到相於庭家去,穩穩的藏在內院,與相大妗子做伴。相家都道小陳哥開了竅,打算納個美人兒做妾,雖然心裏替他捏把汗,又可憐這麼個美人兒將來回了山東必是被素姐打得死去活來的命,對寄姐倒十分的好。
那相府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做了官的人家氣象自是不同。小寄姐曉得有他家做保山,心就定了下來,閑時留心細看相於庭娘子,雖然模樣兒平常,腳也不甚小,可是說話行事都與她舅母不同,時時透著尊貴穩重,多大的事兒都是輕言細語,隻要她一個眼色,那些妾們奔前走後,爭著獻媚,倒是把她放在前邊,把正經相老爺跟相老太爺老太太放在了後邊。
寄姐低頭小意兒獻殷勤,不拿強拿,不動強動,說話又爽朗俏麗,哄得相老太太與相夫人都喜歡她。因狄希陳送了寄姐來十來日都沒個消息兒,相老太太就命人請他來吃飯,說他:“論人材,這麼個人兒也收得了。不如擺了酒說是你買來的罷,正經開了臉擺在屋內,縫補漿洗也有個人。”
狄希陳叫舅媽這話說得一愣,忙道:“我若是存了這個心救她,我還是個人呢?等過幾日避過風頭,她家自來接她。舅媽這話再也別提,讓人知道了小寄姐還怎麼嫁人呢。”
相老太太因狄希陳一本正經說了這幾句,也不好勸得他,由著他吃了飯自去了。相家的妾們,又哪裏有幾個是懂事的,狄希陳前腳出門,後腳就傳得全家都知道了。
傍晚相於庭知道了笑笑道:“這麼個小美人兒,也隻有狄大哥舍得推出去。”
相夫人卻點點頭道:“大嫂還不曉得,他不肯,這就是大哥夫妻兩人情厚了。不似你們,等不及做了官,香的臭的都往屋內拉。”
這話打倒了一屋子的人,邊上待立的兩個妾對望著都擠了擠眼,叫相夫人看到了,哼了一聲道:“就沒個省事的,若是狄家大嫂,皮都剝了你們的,且樂罷。”兩個妾都還忍得,隻有相於庭咳嗽了兩聲,晚上免不得還是在大娘子房裏歇下。
卻說相家如今貴且富,朝中有人好做官,何況人人都曉得狄希陳是楊尚書門下,旁人不得到手的缺兒,他嗬口氣般三四個任選。相於庭覺得淮揚之地富有,教他挑餘杭縣。狄希陳抵死不肯,他哪裏敢去,隻怕縣衙門還貼著他的畫像,懸賞騙子某呢。因見有個四川離得蘇杭遠,就認了那裏,相於庭無法,隻得又替他尋了份上,就定了成都,雖然是個縣,出息卻比得上知府。相於庭又替他尋了個姓周的師爺,這個師爺也是個得力的人,請了他,狄希陳就兩手一推,自在做他的大老爺,因上次進京來的五兩千兩銀隻花了多一半,那些銀子,他就四處尋稀奇的玩意,就讓他尋到了辣椒種子跟玉米種子兩樣兒,如獲至寶一般包了了又包,收在貼身的小箱子裏頭,恨不能丟了官帽回家搞農產品種植開發。
那個周師爺見主人如此,隻得將擔子一肩挑起來,指點他成都府縣在一處,要加倍買些京裏的特產做見麵禮,哪些是京裏買得的,哪些是他山東家裏能拿來的,又有哪些是要到南京買的。因他是不在行的人,免不得又領著他去憑科裏領憑,還要多使幾兩銀子買勘合兒,圖一路上有驛站供給,可以省幾十兩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