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希林皺著眉歪著頭想了半日,方道:“還是五哥博古通今,小弟也就略認幾個字罷了,並沒有聽說過有新宋這樣一本書。”說完了拱手道:“還要去三伯娘那裏請安。”慢慢走了院門外邊,跟有鬼追一樣撥腿就跑。
狄希陳便拉了小全哥來問他:“你九叔剛才教你認了幾個字兒?”
小全哥看了看母親,要說又不敢說,素姐便道:“你說罷,教你的記得幾個?”
孩子跑回去拿了出又翻出那一行道:“九叔教我認了這三個字,有一個他教錯了。”
素姐忙沉下臉來道:“說不定是你九叔看錯了,以後不許再提,倒顯得你賣弄。”說得孩子小臉都拉了下來。
狄希陳在那裏發了半日呆,自言自語道:“我說的是新宋?不是宋風?”又問素姐,剛才他說了是哪個,素姐哪裏記得,問他:“不記得了。有區別嗎?”
狄希陳就打發兒子去找小翅膀玩,方咬著牙道:“若是他說得跟我一樣,怕是要費心請他去見馬克思。若是不一樣,一個古代人,他哪知道新宋跟宋風是兩本書。”
素姐眼睛一亮,來到明朝,狄希陳還能出個遠門到處走走,可是她,隻怕這一生都葬送在這幾千平方的院子裏,精神生活除了幾本唐詩宋詞,基本上等於沒有。明代家庭婦女的娛樂,不是逢年過節聽個小曲,就隻能妻妾們關了門鬥差玩了。突然有個人華麗麗的從天而降,可以一起聊聊天,罵罵遊戲裏的GM,對素姐來說比鏡子重要多了。
她便問道:“真能是?”
狄希陳想了又想,還是拿不準,隻有搖頭。素姐女人的心腸總是軟些兒,雖然害怕會引禍上身,卻也不想這麼個小屁孩子出什麼事,就道:“怎麼說也是堂弟呢,送他回家去就是。你總是個官,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說的話,有幾人信。”這麼說著,自己的心就安了下來。
狄希陳也不想素姐太過擔心,就笑道:“我也是叫他嚇了一跳。誰會聽這麼個小毛孩的胡話?何況,”指了指外頭,“他家那個老仆到處跟人說他們少爺有些呆氣的。你就放心罷。”
素姐見他也這麼說,真的就放下心來。其實,狄希陳心裏已是暗暗打定了主意,要是這位跟他們一樣就罷了,不然一定要想了法子一家四口搬了遠遠的天邊去。這麼想心裏也平靜下來,就跟素姐商議,造這銀鏡,還是讓福來作坊做的好。若是自己家悄悄做了,他們兩家知道反倒不如不合夥呢。素姐卻無所謂這些,便點頭依了,想起來近飯時,便自去廚下。這裏狄希陳就寫了信說要試造玻璃銀鏡,叫了家人送到楊尚書府裏。
那楊尚書已是回了鄉,他家大宅離濟南府七八裏地,離明水不過七十來裏。楊尚書見了這信就覺得狄希陳很懂得進退,尋了幾個巧手的首飾匠人,命大兒子親自送了過去。他的大令郎就不大快活道:“真有這麼來錢的生意,咱們自家做了就是,何苦交給外人?”
楊尚書就很有些生兒不如狄希陳的想法,罵他道:“這本是人家要送錢與我們使。咱們雖是門生故吏滿天下,順手的人情有人幫。如今你們幾個沒什麼出息,再找這樣肯大方送銀子的隻罷也沒有了。這樣生意,能投了我門下,也能投了旁人門下。罷罷,你休與他照麵,隻將工匠送去罷了,等他年下送銀子就是,其他的不許你過問。”
他這裏單送了幾個工匠過去,卻沒有半個主管,人都道狄家是楊家心腹,有那本來想來挖牆角的,都縮了回手去。
果然術業有專攻,這幾個工匠與狄不言不語兩個在一處幾日,就將銀鏡做好了送來與狄希陳看。
素姐看那麵鏡子,雖然鏡麵有些高低不平,但是比那銅鏡強了百倍,拿在手裏照了人影,跟水缸裏頭差不多,便歡喜道:“這第一麵鏡子我收了做個念想罷。每人賞十兩銀。”
狄希陳看她一高興就忘記了出名會過日子的婆婆天天說她大手大腳,一出手就是十兩,也自好笑。又看她在那裏左照右照不肯放手,便自己走到前邊去,與夥計工匠們商議這鏡子大小方圓,什麼花樣兒都使得,唯有那玻璃板,必要磨得平整,做出來的鏡子不求產量,一定要照得人不走形。眾人都歡喜應了。狄希陳也曉得楊家不會指手畫腳,福來作坊燒製的東西,運到京師自有相家操心,就不再在外邊尋夥計,命狄不語管了生產,狄不言管了倉庫貨運。小事兩個商量,大事與計夥計一起報於素姐商量。誰知那不言不語兩個都不高興,非要改了名字方肯上任,狄希陳想想也是,做書童不言不語是極雅,做夥計卻真不合適,隻是要想個好名字也不容易,就笑道:“你們一個叫來富,一個叫來貴罷,借你們討個好口彩。”這兩個小夥方歡喜磕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