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紫輕呼一口氣,擦去額頭上沁出的幾滴汗珠,持劍向衛軒走來,並道:“大人的琴技比薇兒強出好多,剛才真是班門弄斧了。”
衛軒一捋髭須,搖頭笑道:“老夫這些技法都是表麵上的花哨,而丫頭的琴聲卻是兼具靈動之氣與天地渾然之意境。老夫端的是比不上的。這音律之學,練到最後就靠天賦與悟性了,老夫並不長於此道,再好的技法也是枉然。”
連紫將劍交還於吳班頭:“大人過謙了。”而後輕輕一禮,方才坐下。
狐毛說道:“反正我覺得衛大人的琴聲好聽,衛薇的舞也好看,這不就行了嗎。來來,這回該嚐嚐我的餃子好不好吃了。”狐毛一邊說著,一邊在一張桌子上放置碗筷,及各種調料。
連紫先簡單地用濕手巾擦了擦手。然後為了吃飯方便,同時又不想讓人看見她的臉,便除下麵沙,轉而換了一頂帶沙巾的鬥笠。
四個人圍著那小桌子坐上。四周的火爐嗶嗶啪啪地響著,讓大堂裏十分暖和。連紫心中也感到了一種久違的溫馨,一霎間,不覺自問:如果能在一個幸福的大家庭中過安安穩穩的日子,那自己是否還願意去追求那虛無縹緲的仙道呢?
可是一看到自己碗裏的餃子,連紫登時回過神來,不滿地看向狐毛:“我碗裏怎麼才隻有五個?這麼點兒,誰吃得飽?”
狐毛邊吃著自己的餃子,邊大咧咧道:“你包的餃子除了這五個,其它的全都煮破了。”
連紫撇撇嘴,因為狐毛正好坐在她的右手邊,所以……
颼的一聲,衛軒、吳班頭隻覺得眼前一晃,然後便看到狐毛的碗裏的三隻餃子被連紫穿到了自己筷上。連紫大口吃將起來,你還別說,味道真是一等一的好。
一時逗得在坐三人哈哈大笑。連紫終於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笑罷,狐毛悄悄告訴她:“別怕,我包得多著呢,夠你吃兩頓的……”
就在這時,大堂的正門被打開了。四人扭頭望去,便看到一個體態偏胖,四十歲上下,身著公服的人走了進來。此人眉角下垂,麵色冷漠,八字胡下,一對薄薄的嘴唇毫無血色。
他回頭將大門緩緩關上,垂首執禮,在四人的注視下,向衛軒走來。衛軒放下碗筷,歎了口氣,問道:“鐵執事你在家照看令堂已有一個月,今天怎麼想到來看望我這快要入土的人了?”
連紫心道:“原來,他就是鐵巧成鐵執事。”這個鐵巧成在衛軒上任四方城以前可是位隻手遮天的大人物。雖然他因為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隻能屈居於執事之職。但是前幾任城牧,都吃過他的暗虧,不是被逼走了,就是被拉下了水與他同流合汙。直到衛軒來到四方城,把執事從一人變成了兩人,這位鐵執事權力才漸漸被架空了。
鐵執事嘴唇翕動了幾下,終於抱拳說道:“家母已於十三天前病逝了,卑職這些天來都在打理喪事。”
“哦。”衛軒點了點頭,麵帶哀色,對吳班頭說道:“明日支十兩銀子與鐵執事。紅白之事最是耗銀子,用度難免捉襟見肘。這些銀子權當老夫的一點心意吧。”
“是。”吳班頭立刻起身應到。
連紫看這兩個老頭兒有點不順眼,尤其衛軒實在太假惺惺。
鐵巧成鼻子輕輕一哼,便道:“卑職不是來向大人您借銀子來的。”
衛軒微微一愕:“那你是……?”
鐵巧成:“聽說大人您已經命薛義查封了報春堂,還搜出了一本賬冊?”
連紫將一個素餡的餃子放進嘴裏,竟也噴香入鼻,心裏則回憶道:“報春堂應當就是四方城裏最大的一家娼館吧。聽說這家娼館已經背了好幾條人命了,然而,其後台卻非常硬,據說是衛軒的頂頭上司,所以一直也沒人敢動這報春堂。每每春夏之交,就會有許多達官顯貴從大吳都城來四方城避暑遊玩,而在報春堂狎妓行樂,一時竟也蔚為風尚!”
衛軒眉毛一軒,樂道:“原來是這事啊。嗬嗬,巧成你多慮了。對,那老鴇的賬冊裏,例年行賄銀子的最大宗就是你鐵巧成,不過,這一定是那老鴇故意栽贓,老夫正要治她一個設計汙陷朝庭命官之罪。而且,這次查封報春堂,也不是要專門去搜什麼賬冊。實在是因為出了人命。哼,一個良善之家的女子,竟然被人奸汙致死。真是喪盡天良。是可忍,孰不可忍!”
聽到這裏,連紫的頭唔的一聲,如遭重錘。心底就像被針紮一樣。不過,她馬上就將自己控製住了,這時又聽鐵巧成冷笑著說道:
“卑職今夜來也並不是想與大人說那賬冊的事。”
衛軒望向鐵巧成,眼眸中閃出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