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光源似乎隻有很遠處客棧的燈火,天空如泓深不可測的大湖,黑黝而深髓,壓在人的臉上。使人感到一種莫名的雄渾與浩大,以及一股不自禁的渺小與彷徨。
北風輕輕吹動,鵝毛似的雪片們依在它的身上,靜默且優美地落下。
大大的雪片一如天穹的落葉,就像在肅殺的冬季裏,天宇也不免凋零。
紛紛揚揚地雪花,帶著暗淡、憂鬱而又嚴冷的空氣向大地擠壓下來,讓人的心裏也變得有些沉重,有些透不過氣來。
沈豪三是個粗人,沒讀過什麼書,但也能感覺出今天的夜色,有著夢一般迷幻的感覺。很不真實,但又是那麼迷人。他看了眼身邊一直在眺望雪景的二弟,看到二弟的頭上、衣服上都沾滿了雪花,像似從麵堆裏滾過一樣。這時,沈豪三意識到他們兩人已經在外麵站了有一段時間了。
但是,沈豪三沒有催促柳昱回客棧的意思,他覺得多透透氣對柳昱更好。
用一隻粗糙的老手,沈豪三胡亂拍了拍自己身上頭上的雪,然後又伸過手去,想為柳昱也拍拍,順便找個話茬再開導他幾句。
就在這一刹那,柳昱突然間回頭。臉上竟然有了一種極為奇怪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但又更像是在掙紮。
沈豪三愕然,問:“二弟,你怎麼了?!”
柳昱顫抖著嘴唇:“大,大哥,你快走——!”
“這……”沈豪三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但他馬上又向柳昱走進,多年來一起出生入死,他對這位二弟無比信任。就算出了再大的事,他也不能棄之不顧。
“二弟,你到底是……”
還沒等沈豪三說完,“糠”的一聲,他的胸口便被柳昱打了一掌。沈豪三哀號一聲,摔了出去。
“哇……”沈豪三緊接著一口鮮血噴出,在地上連滾了好幾下。
他爬在地上,用驚疑的目光看著柳昱。“你要幹什麼?”
“大哥,我不想殺你!我不想殺你!……”柳昱的麵部激烈的抽搐著,像是被鬼附身了一般。
“你怎麼啦?!”沈豪三想撿地上的拐站起來,但是他傷得太重,根本就做不到。
“啊————!!”柳昱忽地捂著耳朵大叫了一聲,然後,“哈哈哈哈……”瘋狂地大笑開來,“死吧,都去死吧!”
沈豪三又吐了口鮮血,才終於拿起了鐵拐,半支起自己的身子。
但這時,柳昱的臉變得越來越扭曲,手指竟然反著關節咯吧咯吧作響,他先前為自己包紮的繃帶也同衣服一起,被體內一股強大的氣流撐破了,右手的小臂上露出三條長長的血痕。如果吳班頭在的話,應當能認出來,這三條血痕就是“三勾鐵爪”在那位自稱是“血耳”的黑衣人身上留下的!
…………
同樣也是在這一夜,但卻是在一個離四方城,離大吳都極遠極遠的地方。
這裏,一個女子正憑欄而立,鳥瞰著遠處的景致。這地方離中土的北陸太遠,以致現在的大吳已經是冰天雪地了,而這裏卻還依然吹著清爽的有點夏天味道的海風。
鹹濕的海風迎麵撲來,一部分黏滯在她的頭發上,一部分帶動著她鬢角的根根秀發向後掠去。風拂打著她的臉頰,讓她的粉腮顯微微地發紅;風劃過她的嘴角,使她的朱唇微微翹起,浮動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雖然頭上隻插著一隻小巧的玉質發簪,但是在她泛著蘭麝馨香的髻鬟上卻顯得很妥帖;雖然隻是穿著宮中普通的紅綠絹絲裝,但卻更恰到好處的顯出了她嬌好的身材,以及一種恬靜的威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