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全城都在忙著過節的時候,沒人注意王麗紅急促的腳步。
青霜打在王媽媽的臉上,憔悴了歲月、蒼白了兩鬢。
最是無情、二月春風,剪了柳樹的枝丫,剪了女孩的長發。剪了細雨綿綿如愁,剪了春寒絲絲入骨……卻也剪了母親夾雜著白發的縷縷青絲。
她忍住不哭出來,但那是母親最愛的長發啊。回想起她那勞累的一生,無言以對。
楊麗華年輕時候是村裏數一數二的美人,不比今天的王麗紅差。然而父親對其兄弟姐妹要求極其嚴格,對她更是如此。
隻因她是家中的老五,接連生了幾個女孩後,唯在這胎上寄予了傳宗接代的厚望,可她的出生卻令父親一度失望,父親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曾幾次揚言要將她送給別人家,確實也這麼做過。
但無奈楊麗華遺傳了父親在生活上的細致嚴謹,也就是人家說的“窮酸勁”:不吃別人做的菜,不喝別人喝過的水。種種原因下,便被退了回來。
童年對她來說,隻有陰影。她得不到父母的寵愛,也不管家裏的事。在生活上隻能自給自足。
而無論何時,楊麗華對美都有一種特殊的追求。她愛美,所以她靠幹活賺些錢,給自己置辦當時在農村最時髦的衣服。
再大些,她便想早早地嫁出去。她想:以後的日子再苦,也好過現在。
但草率的生活無非是從刀山又跳進了火海。
她嫁給了那個年代在鎮上一個成分不大好的人家,也就是王麗紅的父親,王軍。
幸福是有的,早些年開油店的時候,他們是幸福的。但隨著社會的整體進步,人們對傳統的油坊不大感興趣,生意也就一落千丈。
後來,她又開了一個飯店。生意不大好,賠了許多後倒閉了。那時候,王麗紅已經出生了。
幸福的時候,丈夫王軍能給她所有。她用過當時最好的智能手機,穿過當時最美的衣裳。
但不幸的時候,矛盾似乎如洪水般漫過她嬌弱的身軀。那些埋在心裏的刺,雖然細小卻令人痛徹心扉。
似乎童年的那些不幸,變成了今天的出路。靠著在田裏學過的手藝,她大抵支撐了家裏一段時間。
小時候的王麗紅不算懂事,父母沒讓她受過苦。但她知道,太陽落下的時候,是媽媽心情最不好的時候。
後來啊,外頭回村的人說,出門打工最賺錢。楊麗華似乎找到了一條路,過上了天南海北的日子。
人到中年,楊麗華的頭發全白了,是根部白了。但她依舊美美的,她學會了染發,將頭發染得紅紅的。
她用的染發劑並不是很好,但她一直在用。頭發從一把,變成了一縷。甚至她想過剃光戴假發,可終究是舍不得。
若想說一個人的一生,似乎是說不完的。那一代人的一生,就像午夜裏參不透的泣夢。況寥寥幾字怎能盡述那沉鬱的悲歌。
舊事不再重提。王麗紅看著那和藹的笑容,在淚水縱橫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用以回應著。
楊麗華擦了擦她的淚,像小時候為她擦鼻涕一樣。
“我隻是生病了,別哭。”
“多久了,前幾天不還好好的麼。”
她拍了拍王麗紅的手。
“好久了,或許、很快就會好了。”
楊麗華不知不覺中,也流下了眼淚。眼淚很小,艱難的走過皺紋的溝壑,未到盡頭,便被她抹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