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遺書:
汪先生說明天就要將我投送到綠巢,還有時間寫封遺書。我拿起筆停頓了很久,除了不知道該寫些什麼以外更多的是不知道寫給誰,愛人?兄弟?朋友?親人?我都沒有,啟發後人的格言或是一份自傳?我寫不出來,我想什麼都不寫可我又覺得該留下點什麼,鳥死後會留下骸骨,植物死後會留下養分,而我會留下什麼?嚴謹來說我並不會死亡,但小敏說我之後的日子跟死了沒什麼區別甚至更加痛苦。真是麻煩,就這樣吧。
砰!砰!砰!爆炸聲傳來的很悶很遠,其帶來的震動使天花板的灰落在王勝利的臉上,他搖搖頭從夢中醒來,拿起床頭的手套擦了擦臉。勝利!快起床領配給了!青梅竹馬的李敏敏在門口叫著,勝利從床尾坐起身上的灰塵不斷掉落。還沒睡醒?快領配給吃完後主任要開會聽說是有重大事宜要商討,勝利迷迷糊糊的看了看李敏敏那長滿青春痘的白臉,點點頭便向補給辦公室走去,走廊上頭發花白的老頭們一如既往的坐成一排邊吃壓縮餅幹邊談論避難所的新聞和八卦,走過環形的宿舍區便是食堂,人們零零散散的坐在四周,埋頭吃著數量不多且味道一言難盡的食物,從頭頂發出的爆炸聲並沒有影響他們吃飯的心情。補給辦公室在食堂左側,避難所居民們需要先到補給員處領取飯票,然後轉彎到食堂站台交出飯票取餐。身體發胖頭頂地中海的肖福海正翹著二郎腿翻看他已經看過無數遍的雜誌,王勝利看看那本發黃出油的雜誌再看看肖胖子,肖胖子注意到了他,說:下次來早點,廚房的兩位太太還在等你呢。隨後他從腳下桌子的抽屜翻出一張綠色的飯票遞給勝利,這是避難所標配早餐票,可以換取一碗米粥兩塊壓縮餅幹,一包蔥香味一包肉桂味。勝利知道這個油膩男與兩位廚房阿姨有奸情,一天晚上他從圖書室回寢室路上還碰見他與其中一位廚房阿姨在廚房親熱,第二天則又換了一位廚房阿姨。勝利交過飯票吃完索然無味的早餐,肉桂和蔥花兩個味道因為儲存時間過久有些喪失,淡的像空氣一樣,餅幹上的香油膩膩的像是為避難所居民幹裂的嘴唇抹上唇膏。勝利吃完後就回到寢室翻出那本尚未看完的泛黃書籍,書的名字叫“西方經濟學原理”勝利對這本書的內容並不理解多少,他並不明白這本書想表達什麼,但能看到一句句話和抽象的圖像能讓大腦運作已經讓他滿意了。一段有節奏的提示音響起,那是避難所廣播的開始音樂,雖然是單調的節奏但總能讓人們感到愜意,咳咳,所有人食堂集合,避難所管理員王浩然沙啞的聲音說道,他是王勝利的“父親”。
避難所65人到齊後,王浩然張開嗓子說:大家都到齊了,今天叫大家是為了商討商討,那麼商討什麼呢?王浩然用手往上指了指,就跟這有關,人們抬頭看向避難所混凝土灰的天花板,聽著仍不斷時大時小的爆炸聲,相信最近大家都習慣了,但這依然是一個潛在的安全問題,今天我們就商討商討怎麼解決這件事,一位留著尖胡子的老頭揣著說道:還能怎麼解決,就這樣聽聲音睡覺唄,成了個習慣聽不到還睡不著咯。浩然尬笑了兩聲說:這——也算是個提議吧,其他人還有沒有想法的?居民們都默不作聲,實際上吧,我也知道大家在想什麼,王浩然邊說邊攤手,我們住在這洞裏雖然舊些破些,但是有絕對的安全,當年核彈都沒傷到我們分毫,更何況外麵隨隨便便幾個土匪放點炮仗,我們可以安生繼續過日子,但是我有個消息告訴大家,外麵的世界除了核冬天很冷以外其餘的什麼輻射呀這些差不多到可以安全出去的水平了,也不說差不多了,就相當於是沒事了。人們在座位上議論紛紛,都在討論是真是假,幾位老頭聲音最大:那肯定還不行,肯定還有殘餘輻射,長期出去以後害死人。王勝利隻是埋頭看看書,外麵的世界?核輻射正常?他對這次討論內容並沒有什麼想法,關於外麵的世界什麼樣他已經在很多書裏見過,什麼廣闊的森林;無垠的大海,森林是什麼?他小時候在學習班問過度月明老師,度老師回答他說:森林就是由無數棵樹組成的,小勝利看著圖畫本上的一棵樹並想象著有無數圖畫中的樹堆疊起來的樣子。大海就像圖畫本上的這樣嗎?對啊孩子,度老師微笑著回答道,他笑起來時眼睛像月牙般閉上。這樣沒多少啊,還沒有水庫的大缸大;小勝利用手框住圖畫本上的大海悻悻的說道。度老師難受的閉了閉眼,用手捏住鼻梁歎息道:可憐的孩子啊。這段回憶在王勝利腦袋裏打轉,那位度老師早在十年前便因為癌症痛苦去世,眾人感謝這位老師在這樣封閉的環境下教育了為數不多的兒童,處理遺體時並沒有剝下他的衣物回收他的物件,而是將遺物們打包和他的屍體一起運出避難所埋葬,那時的空氣輻射已經大大削弱,但居民們基本不會外出除了極少的外出觀察活動以及部分人忍受不了長期的避難所生活感到絕望迫切需要出去接受心理釋放治療,而在那群習慣不了避難所封閉生活的人崩潰或死去後,人們已經有五年沒有打開過大門,王勝利從來沒見過大門打開,因為每一次開門都是需要動員警惕危險的,普通居民們禁止接近大門。大家啊,實際上我們每個避難所都有任務,在外麵世界環境極度危險時需要在避難所內堅持避難直到國家救援或是在外麵環境穩定時尋求政府幫助,雖然我們食物和水依然充足但畢竟任務在身,我提議準備一群人定期到外麵探索爭取聯係上組織,王浩然坦然的說。出去?出去不就是死嗎?另外幾名老頭回道,座上的其他人都沒說話了仿佛這次會議是專門供老頭與王浩然溝通的,“我願意出去聯係組織!”李敏敏利落的站起來說,你們不想想我們吃的喝的再多那總有一天會沒有,那還能繼續待下去嗎?你們這些老頭頭可能活不了幾年就沒了,我們這些年輕的還得在這兒過一輩子啊?她對著那群老頭指手畫腳,勝利看著她那不停向前頂的脖子就像是之前在書上看到的天鵝一般。就該要有小敏敏這種脾性和打算你說對不對啊勝利?王浩然把頭歪向王勝利,我…我…我都還行。他埋著頭小聲的哼著說,李敏敏和王勝利是這避難所年紀最小的兩人,他們是在避難所內降生的,除開他們這一年齡梯隊以外,其餘人最少也比他倆大十幾歲。勝利啊,你馬上是二十出頭的大小夥了,別哼哼唧唧的。王浩然公開教育了他,勝利把頭埋進書裏更深了。那這樣吧大家舉手表決,我個人覺得該出去看看,一是任務職責在身,二是長久待下去絕對不是辦法我們不能坐吃山空混吃等死,三是如果任務成功我們找到了組織大家絕對能過上比現在好十倍的好日子,不用天天吃硬餅幹吃維生素片,可以大口大口的吃蔬菜吃肉,好了,大家舉手表決吧;不同意組織人出去的舉手。幾名老頭毫不猶豫的舉手,剩下的部分男女緩緩舉起了手。同意出去的舉手!王浩然話音剛落李敏敏和他自己同時舉起手,同樣也有部分人緩緩舉起手,好了公布計票結果,肖胖子將結果對著王浩然的耳朵悄悄說出來。平票?65個人哪裏來的平票?誰沒投?王勝利猶豫了一下抬起了手,“為什麼不投?”王勝利沉默了,“是怕死還是怕得罪人?”“我不知道”王浩然歎了口氣,氣韻長得就像泄氣的氣球,李敏敏走到勝利跟前,“勝利快舉手投出去,你別這麼畏畏縮縮的,快點!”“我不想投”“大家都在看著你呢,就你特殊”李敏敏說完憋著氣回到座位上,她高挑的身材擋住了王勝利的視線,現在她走開王勝利重新把頭低下。那大家回去再多想想,我們是有任務在身但我還是要爭取大家意見,自從核爆以來大家待了有差不多十九年了吧,期間瘋了死了一些人但我們大多數依然活了下來,我還是覺得是時候找條好出路了,大家回去好好想想,如果都不出去那我們就不談,如果決定派人出去那我們再來商討外麵土匪的事情。王浩然說這話時眼睛是看著王勝利的,他知道“父親”在看他,這話多半也是說給他聽的,他從小就是個內斂的人,大家已經習慣了,但沒想到他甚至不願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