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風吹稻浪,萬物靜如呼吸。
田間公路上,一道模糊的白色掠過,路邊原本就歪斜的木牌應聲倒地,“雲深牧場”四個字隱沒在了雜草裏。
陶見晴聽到院子外麵的異響,回頭張望了一眼,落日下眼眸淺如琥珀。她撥開額前汗濕的碎發,把大波浪長發捋到肩邊,又挽起衣袖,胳膊是健康的小麥色。
最後,她拿起電動剃刀,霍霍走向了柵欄裏的羊駝。
羊駝有兩隻,性格暴烈的白毛叫張三,性格溫馴的棕毛叫李四。李四臥在地上,任憑陶見晴按著它的脖子,剃刀推過的地方如同被修剪的草坪,整片毛氈一點點滑落堆積在地麵,看上去有種解壓的舒適感。
張三嚼著草湊過來,陶見晴在心裏笑話它:現在看熱鬧,待會兒就輪到你了。
她把剃下來的駝毛卷成一捆,搬到角落再走回來時,隻見柵欄的門微微晃動,張三已經不見蹤影。
……
陶見晴愣了兩秒,拔腿就追。
蜿蜒小路上,陸嶼單手握著方向盤,眉頭微皺。導航顯示即將到達目的地,而視野裏空空蕩蕩,隻有一地莊稼。
這場旅程並非陸嶼自願,作為工業設計師,“假期”這個詞與他無關,通宵畫圖,咖啡續命才是日常。他去年成立了個人工作室,今年又入圍金點概念設計獎,周圍人紛紛祝賀,隻有任逍——投資公司少東家,看出好友的狀態不太對勁,聲稱自己看中了一個沿海高端度假區,強行安排陸嶼去療養。
陸嶼坐了三個小時飛機,落地後被告知行李延誤,他懶得留在機場等,去停車場找到任逍準備好的車,自駕先去酒店。
車窗前方原野茫茫,陸嶼確認自己沒走錯路線後,撥通了任逍的電話。
“到了沒?”電話那頭聲音爽朗,“報我名字直接入住,別客氣,賬單算我頭上。”
陸嶼語氣諷刺:“任老板,你別是投資又被人騙了吧。”
路上隻有他一輛車,陸嶼又加了一腳油門,風從窗縫湧進來的同時,一頭羊駝突然從岔路狂奔而來。陸嶼和張三的表情同時變得驚恐,尖銳的急刹車聲和嘶啞的叫聲融為一體。
“喂?喂?你沒事吧?!”任逍在電話那頭嚇傻了。汽車熄火,那張毛茸茸的大臉湊近玻璃,朝著車窗吐了一大口口水。
陸嶼憤怒地一拍喇叭:“滾!”
任逍還以為他在說自己,委屈地連聲道歉,而羊駝毫無讓路的意思。陸嶼無力扶額。
陶見晴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時,望見一個陌生男人的背影杵在白色路虎車旁,正在電話裏吐槽這裏環境有多荒涼,不僅沒有傳說中的度假酒店,連油都沒地方加,總之是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這,多少有點侮辱人了。
陶見晴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站住,等著向這位傲慢的遊客澄清一下,陸嶼打著電話轉過身,赫然與陶見晴眼神相撞。
她穿著馬裏奧式的工裝褲,卻有一頭栗色大波浪長發,戴著一頂勞作用的草帽,臉頰卻不像被風吹日曬過,眼瞳是天生偏淺的棕褐色,有種小獸般的野性。
陸嶼愣了一下,疑惑地問:“找我?”
“……找它。”
陶見晴指指張三,羊駝向前一溜小跑,圍著她踱起步來。
“麻煩注意安全,剛才它差點撞上來。”
禮貌用語的前綴,讓陶見晴準備理論的氣焰消散大半。對方顯然也很熱,襯衫扣子解開了兩顆,露出一半鎖骨,汗濕的布料下隱約透出肌膚,眉眼輪廓鋒利,被落日勾出深邃的陰影。
這人好像有點好看。
“畢竟在這荒郊野地的,誰把誰撞死都說不清。”陸嶼說完後半句。
這人挺好看的,怎麼就長了嘴。
“你禮貌嗎?從剛才就一直說我們雲深村的壞話,我們這有牛有羊,有果樹有莊稼,往前走還有海岸線,才不是你說的荒郊野地。觀光請買門票,否則閑人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