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月國接壤著幾個小國,北夷生活在大草原上,善騎射,南蠻盤踞在南部重山之中,易守難攻。近百年來戰事不斷,是以百姓多尚武。
皇城外靠南的第一條街上大都為三品以上的將軍府邸,百姓美譽其為將軍街,其中最大的府邸當屬魏國公的將軍府。
魏老將軍任二品車騎將軍,因多年來戰功赫赫,康武帝特加封魏國公。魏國公年邁多病,近年來未再參加任何戰事,倒是其嫡子魏莫謙五年多前自請去邊關駐守,上個月方與北夷打了一場大勝仗。恰逢了魏老太太六十大壽,魏莫謙便上遞了折子,得康武帝許可後,帶兵返回京城,魏府一時間風光無限。
整個魏府坐北朝南,乃是一個五進的大院。前日一場雷雨忽至,持續了整整兩日兩夜,雨水衝刷過後的魏府朱紅大門尤為醒目,皇上親題的牌匾高掛其上,龍飛鳳舞,門口兩尊石獅威武霸氣,令人不由駐足觀上一二。而魏府之內更是美不勝收,雕樓畫棟,廊腰縵回,假山園林亦是巧奪天工。
十日前,魏府風風火火地擺了幾大桌宴席,慶賀魏老太太六十大壽暨魏莫謙歸門之喜,彼時賓客滿堂,觥籌交錯,好不熱鬧,而這兩日卻已是門戶皆閉,拒不見客,變化之快令外人唏噓不已。
第三進有好幾個院子,其中最大的院子名香墨園,魏國公唯一的嫡子魏莫謙就住在園中的晨曦閣。素日清靜的晨曦閣因著魏莫謙的歸來熱鬧了許久,奇怪的是,此時的晨曦閣竟要比往日還要清冷幾分。寢屋裏的氣氛格外沉悶,周圍的氣流都似凍住了一般。
魏國公方送了老友吳太醫出府,回到閣中時一張臉繃得死緊,臉色尤為難看。魏老太太坐在紫漆檀木椅上,表情凝重,額頭的皺紋似一下子多出了幾條,而樂平公主陌氏則以絹帕拭麵,嚶嚶低聲哭泣,時不時看向裹被坐在床上的少年,對上那雙小鹿般怯怯望著她的眼睛後哭得更凶了。
床上的男子濃眉鳳目,皮膚因為常年暴曬呈現微黑的古銅色,唇瓣薄而紅,此時因為嘟著嘴顯得牲畜無害,全無半分平日裏的淩人氣勢。
靜默立於一側的傅衣歌見榻上男子頻頻用那雙霧蒙蒙的眼睛瞅向自己,心中怪異莫名,想要上前一步,奈何前麵擋著自己的婆婆陌氏,且這個夫君她從未謀麵,憑著殘存的記憶,傅衣歌對這個叫魏莫謙的男子生不出一絲好感。在傅衣歌的眼裏,魏莫謙其實就是一標準的渣男,渣不可言!
“娘親……娘親……”魏莫謙從裹得密實的被子裏探出一直骨節分明的大手,那方向竟探向了一旁的傅衣歌。低沉的聲音帶著委屈和怯意,嘴巴嘟得更高了。
眾人默。
樂平公主再也忍不住,大嚎一聲,抱住魏莫謙失聲痛哭起來,“我的兒啊,怎的連娘親和妻子都分不清了!我魏家到底造的什麼孽呀……”
魏國公按了按發脹的腦袋,拍著發妻的肩膀安慰道:“夫人莫哭了,謙兒會沒事的,吳太醫方才不也說了,謙兒一切正常,並無大礙。許是這五年戍守邊關,性子大變了。”說到後麵,魏國公自己也沒了底氣。有誰性子大變得形如孩童般稚傻,他亦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前些日子還好端端的,怎的從昨日開始就變成這副模樣了?魏國公愁苦煩悶,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變得呆傻,讓他一時無法接受。
魏老太太將鑲金木拐在地板上磕得砰砰直響,氣道:“我早就說了,不要讓謙兒再走你的路子,你當初去戰場廝殺,負了一身的傷回來,還嫌我這個做娘的不夠擔心麼?!依我看,我的乖孫兒就是打仗給打傻了!”魏老太太沒好氣地掃過魏國公,麵色不豫。
魏老太太原本盼著魏莫謙考取功名當個文官,日後和媳婦安安份份地過小日子。哪料這孫子是個跟魏國公一樣的倔性子,從小就跟著父親舞刀弄槍,娶個媳婦都得她這個老太婆親自出馬。
魏國公被堵得無話可說,他也不想自己唯一的嫡子上戰場殺敵,誰不想自己的兒子一生平安,可惜小崽子不聽勸,一意孤行,他這個當父親的總不能攔著兒子出息不是?魏國公捋了捋胡須,無半點愧色。隻是兒子現在這呆萌樣子委實叫人憂傷,好好的虎子怎麼就傻了呢!再過幾日皇上恩準的月假就要結束了,兒子定是要入朝覲見聖上的,屆時若叫眾臣看到衝鋒殺敵的勇猛將軍變成了什麼都不懂的呆子,兒子必會被眾人嘲笑,他這張老臉也沒處擱。
魏國公雙手負背,煩躁地來回走了好幾遭,呼出幾口濁氣後,做出決定,道:“這幾日務必看好謙兒,不要叫他亂跑,下人的嘴巴也給捂嚴實了,誰敢亂嚼舌根,隻管拉出去板子伺候!我明日麵見皇上的時候想想法子,看能否讓謙兒先避過幾日後的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