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從很小時候起就跟在這個被我稱作師傅的人身邊了。模糊的童年記憶裏滿是繚繞的煙火、烏色的砧板和鐵錘、一雙骨架粗大的手和那微微佝僂的背……我的師傅,他是個打鐵的。
我們住在一個小村子的邊緣,地方很僻靜,茅草屋的後麵有一座在我眼中高不可攀的山。半山腰的一股泉水,剛好拿來打鐵。不過,師傅說山上有山賊,所以從來不許我一個人去打水。
師傅的鋪麵很小,但是他的手藝不錯。再加上他是周遭這幾個村子唯一操這門營生一個,所以四鄰八坊的,有點活都找他。
不光會做些農具之類的小活,師傅還打兵器。刀、劍之類的,都很鋒利。在月光下泛著藍光,晃著我的眼。可是,師傅打的兵器從來沒有一把被拿來賣。往往花幾個月打出來的一把,完成後隻是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端詳幾番,就又扔回爐子裏,重新融成一塊鐵坯。這時,師傅隻會歎幾口氣,一幅心力交瘁的樣子,眉鎖的很緊。
師傅的身世是個謎。我在村子裏的夥伴沒有一個知道他的來曆,他們的父母亦然。我曾問師傅,自己是不是他的孩子,他搖頭,說不是。但是,許是他和大多數打鐵的長得一樣魁梧的緣故,我很聽他的話。因此,當我滿十六歲那年,他讓我開始跟他學打鐵時,我並沒有說什麼。於是,開始打鐵。和村裏的夥伴也漸漸疏遠了。
和師傅不一樣。我上手後,私下打得幾乎全部是兵器。不過,瞞著師傅。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師傅如果知道了不會高興。
不過,師傅最終還是發現我私藏在房間裏清一色的刀槍劍戟,臉色陰沉的嚇人。雖然他隻不過是冷冷得瞪著我說以後不許打這些東西。但這仍是我有記憶以來師傅最生氣的一次。我乖乖的把這些寶貝扔到了爐子裏,不過,留下了一把不起眼的小匕首。成為我脖子上的項鏈。
日子仍在繼續,不緊不慢的像村裏的教書先生般踱著方步,又一年的光陰逝去。我的手藝始終在進步,已經開始幫師傅接一些活。臉上也開始出現淡青色的胡茬,又上也有了一層厚厚的繭。阿嬌每次見到我,都會微微的愣一下,然後微笑……我從她的眼中讀者自己的成長。阿嬌是村裏的裁縫夫婦的女兒——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也是我開始打鐵後唯一保持來往的夥伴。我身上的衣服大部分都出自她的纖纖素手。在一起時總是快樂的。我兩年不離身的匕首項鏈也掛到了她雪一般的頸子上。
另外,我還是會偶爾打一些兵器。不過,不再似先前般孩子氣的遮掩。而是和師傅樣,把心血費在一把兵器上。我看得出它們在我手裏日漸臻於完美,不過似乎總還缺點什麼。師傅也不再加以幹涉,似乎默許了。但是,我每次把那一件件心血重新扔會爐灶時,越來越不舍得,始終無法做到師傅般決然。
歲末。一場雪後,我聽到師傅開始在屋裏劇烈的咳嗽。近來師傅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小時候在我眼中神一樣的壯美身軀似乎已經開始漸漸枯萎,當我發覺自己已經可以俯視師傅頭頂的銀發時,我意識到師傅老了。
師傅似乎也已經明了。於是,在一個寒冷的下午,我跟在他身後,踏上了那條一直被禁止的去後山打水的路。
沒想到,那股沒有絲毫結冰跡象的泉水旁,立著一個佩刀的黑衣人——師傅的手藝。黑衣人年紀似乎也和師傅相仿。不過,歲月的刻刀似乎全然無法在他那張泛著古銅光澤的臉上留下絲毫痕跡。他那鷹般犀利的眼光,感覺似乎比天氣還冷好多。山賊麼?!我心頭一凜,下意識的把手移向腰間的劍炳。他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