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華愣了愣,後歎口氣,歎著歎著,嗬嗬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便溢了出來。
“嗬嗬嗬的傻笑個啥呢?盛好了,快來吃!”
“可惜沒有酒。”
“想喝酒?”王順笑道,“你要是不怕醉的話,我這裏倒還有些酒。”
“呸!”霜華忽石破天驚虎嘯龍吟般的笑了聲,道,“我都能進來了,還用得著怕喝酒?也不看看我幾十年前做的是什麼生意!(注:其時長樂民風已開化不少,如世襲製、種姓製已然廢除,我們的霜四妹想必也未必做過什麼好事)”
“花家的生意?”
清漣笑道,“倒的確是有些功底了了。”
“你老月家的生意,不行嗎?”霜華笑道,“寒月殘月,總歸一體了吧?”
……
吃了些驚,卻更添了些疑惑,也不好問,隻道是小孩子叛逆,做了些不法之事來,便笑道,“倒也難怪你十二三歲便進來了,卻是天理不容了?”
霜華聞言,卻現出些淒然神色,垂下頭,自言自語般道:“唉!也算是了吧?如果說是,應該便是了吧?”
王順倒不敢再說什麼了,進屋提了一壇子吳年專用於招待江湖豪士的酒來,這酒在酒館中也算是最烈的了,王順隻暗自笑道,“看你能不能喝!”
霜華卻忽的猛吸一口氣,眯著眼,咂咂嘴,笑道,“這倒有我老老家汾洲歸郡燒酒的味道,可惜流於輕浮,失其醇厚,不算奇佳,用於此處,倒也合宜,也免的叫汾泠江上雅士,強作汾南石頭縫兒裏人。”
“什麼‘石頭縫兒裏雅士?’”王順笑道。
語罷,霜華忽然“喝”的一聲,把王順嚇了一跳,霜華伏在桌上,大笑起來,一麵拍著桌子,道,“此所謂汾泠江上的石頭縫裏雅士也!”
王順摸著額頭,隻覺這小女孩性情乖張之處遠出常人,言行高潔之處也遠超俗人,還隻道是風塵奇士,倒不敢輕視了,“‘石頭縫裏雅士’,‘我汾泠江上俗人’也敬你一杯!”
笑道,打開壇口,但覺烈香撲鼻,直燒至頭臉上,連忙拿開,替自己倒了一杯,要倒給霜華時,她卻笑道,
“我有喝酒的玩樣兒!”
自袖中取出一個酒葫蘆來,才取出時,便聞到一股濃烈酒味,竟不輸方才的酒。
“你這葫蘆用了多少年了?”
“似乎是已有些曆史了,至今,差不多有…幾十年了吧?”
“啊?哪個葫蘆能有這麼長時候?”
“這葫蘆是我在無爭仙洞天中尋到的種子,在家旁邊種的,最後呢,結了三個,一個燉了,不好吃,第二個就用來裝酒,第三個壞了,第四個還沒結出來,我就已經進來了。”
提及舊事,霜華臉上才有了些難得的溫柔神色,
“嗬,這葫蘆裝酒的時候,怕是不比水華的年紀小了吧?”
水華忽的“呸”的一聲,笑道,“還總把自己當個前輩高人了?也不怕醜?”
霜華也不回答,抱著酒壇子,倒了滿滿一葫蘆酒,把葫蘆提到門外,笑道,“冷慣了,還沒碰著這些熱氣兒,反倒不適應了。”
酒性頗烈,喝了半碗,便已經頭暈了,不敢多喝,吃了兩碗麵,就去睡了,不提。
第二日起床之時,卻見太陽已至正中,“我…我已經睡到中午來了?”
“是呀,你昨天睡得真好,叫他都不敢叫你了”
一個女子的聲音輕輕的說道,說的是清水河畔的方言,字字都吐得極慢極輕極柔,與霜華關西大漢狂呼歡歌之聲,卻有如天地之別。
抬眼望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圓臉蛋,抿著嘴,垂著眼,坐在一旁,手上拿著一本書,正看得出神。
“你這是看的什麼書?”
“《豔梅先生傳》,專寫林寒先生的故事。”
語罷,又垂下頭,卻忽然墜下兩滴淚來,把紙頁打濕了一大片,連忙用手擦拭。
王順反倒不言語了,望向窗外殘木疏葉,良久,月華歎口氣,道,
“在您眼中,林寒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王順轉過頭來,未言語,
“一個離經叛道的的怪人吧?”
月華苦笑了聲,合上書頁,
“一個不陰不陽的的變態吧?”
月華扶著桌子,嗬了口氣,別過臉去,
“或許是一個整日偎紅倚翠、醉花夢柳的放蕩公子吧?”
“恰好,《長樂史》上是這樣寫的。”